柳条儿在风中摇荡。
一个梳着双髻,水嫩嫩娇盈盈的小女娃儿手拿着柳枝,跟着身畔的斯逸男子朗声念道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小女娃抬起乌黑灿亮的大眼,望着眼前那温朗潇洒的斯文男子道“阿爹,什么是父子恩?夫妇从?”
那男子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昭阳儿,父子恩的意思就是说父母和孩子之间要注重相互的恩情亲情;夫妇从的意思就是既然有缘结发为夫妻,夫妇两人就要相随相从”
他话声未落,颈上的头颅突然自身躯掉落,飞溅的血花一朵朵开在雪白的衣襟上,落地的头颅以无奈的表情望着那小女孩儿,眼睛大睁,嘴唇大张,却吐不出一个痛字
狰狞的黑暗,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在梦魇里挣扎着叫不出声,昏昏闷闷像要被拖入无底的深洞。
君昭阳从梦中惊喊着醒了过来,冷汗浸透全身。
她昏昏沉沉地望着四周,紫玉云气帐,珊瑚屏架,沉香炉,夜明珠她想起来了,这儿是凤凰殿的内苑寝宫。
她的叫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凤翔皇子,他寤寐醒来,见到君昭阳一脸惊恐的表情,慵沉沉将她拥入怀中,睡意浓厚的嗓音低哑而诱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君昭阳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吸嗅着他身上特殊而暖荡的暗香,一颗惊惶失措的心终于渐渐宁定了下来。
宁定之后,却浮上更深的悲哀。她与他之间的仇恨是始终存在而不能改变的事实,而她却堕落在他的怀抱里,如此沉溺而无力自拔。
“我,梦见了阿爹”她软弱而忧伤地说,泪水悄悄滑落了面颊。
凤翔皇子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欲言却又止。
就算告诉她君之谦是自尽的又如何?终究是他下了一封亲笔密函逼死君之谦,虽非他亲自动手,但和他亲手杀的又有什么两样。
一个翻身,将君昭阳压倒在枕上,他吻上了她的发、她的唇。
“不,不要”君昭阳侧头躲避着他的吻,却躲不过他浓冽的气息和亲呢的温存,她拒绝的声音是如此软弱无力,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得了他?
他的唇在她细腻雪滑的肌肤上蜿蜒,从柔嫩如花的面颊滑落修长光洁的颈项,落在她颈间激烈跳动的脉搏之上。
“你和我之间,也许并没有如你所想象的那般深仇大恨,很多事是你无法预料得到的。”他狂野的气息吹在她颈畔、耳间“有时候恩与仇、爱与恨,很难分得清。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昭阳,你恨我也好、想报仇也罢,可你永远也别想要逃开我们之间的牵绊。你注定要与我同生,与我相依。”
君昭阳意识昏沉,身子在他邪恶而高超的挑逗之下热烈地燃烧了起来,她喉间逸出娇吟,不自禁地拱起身躯,在他的抚弄吮吻中辗转喘息着。
“昭阳,你要记住”他如歌如吟地低喃“既然给了你我的信任,就绝不会负你。这一生,我永不负你!”
君昭阳的心如擂鼓般,怦怦震跳起来。在甜蜜中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心酸与疼痛。
和他之间,仿佛有着一经焚烧便不能止的热情。总是在欢情缠绵过后陷入更罪恶自责的清醒懊悔之中,他和她之间的爱恋纠缠,见不得光。
两人沉陷在如胶似漆的晃荡和缠绵之中,像绝望地走在暗路之上,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激情过后,凤翔皇子深深地注视着因过度疲累而昏昏睡去的君昭阳,在她汗湿的鬓发间印下一吻,起身着衣,离开了内苑。
琼苑,如白玉般的琼花纷纷飘坠。
风竹亭中,凤翔皇子独坐饮酒,神色间若有所思。
“六皇爷果然准时赴约,教本贵妃好惊喜啊!”玉佩叮当声中,宝妃款款摆摆地走进了四周覆满紫色纱缦的风竹亭,笑盈盈地在他对面的软椅上坐了下来“独饮岂不是无趣?让我来陪六皇爷喝一杯吧!”
凤翔皇子眼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与我喝酒的吧?”他扬扬手中的簪花小笺懒懒道“你派人送来这封密笺,说有要事与我相商,事关君昭阳生死这可真是令本皇爷不明白了,昭阳不过是本皇爷从宫外看上眼带回来的乡下姑娘,在这宫中,一没与人结怨,二不与人结仇,会有什么足以威胁到她的生死大事呢?”
宝贵妃掩唇娇笑:“六皇爷,瞒人瞒不识,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作戏呢?”
她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暖酒:“君昭阳的身份来历,你和我一样清楚,又何必佯作不知?”她擎起酒杯,慢吞吞地啜了一口笑道“她是已伏诛的扬州知府君之谦之女,贵为知府千金,怎么会是什么乡下姑娘呢?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当日冒充无锡秀女秦婉仪入官刺杀皇上的人也是她这么一个各地官府通令追缉的钦命要犯。六皇爷您自个儿说说,在这宫中有没有足以威胁到她的生死大事?”
凤翔皇子唇畔勾起一抹慵懒轻魅的笑容,眼神中流过变幻莫测的褐光。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掌握到了这个秘密就可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在乎她的生死吗?”他轻轻幽幽地笑了“宝儿啊宝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明白我是最讨厌被威胁的了。我女人这么多,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君昭阳?如果她真是钦命要犯,你尽可以把她交出去无妨,只是我紧接而来的报复,你未必受得住啊!”宝贵妃打了一个寒噤,明白凤翔皇子真的翻起脸手段是多么地残酷与无情,在他永远含情若笑的俊魅中,其实隐藏着绝对的冷酷与铁石心肠。对付人时从不会心慈手软。
一旦被他视若仇寇,就注定永无翻身之日了。
“如果你真不在乎君昭阳的生死,今日就不会来赴约了。”宝贵妃绽开一抹悲哀的笑容,眼神中有着豁出去般的决“我也知道激怒你的下场,可我已被逼到了绝路,只能放手一搏我绝不把你让给君昭阳!”
凤翔皇子轻啜一口暖酒,冷冷笑道:“我不知道我何时成了你的东西,要由得你来让或不让?”
望着他那笑容中的无情与傲慢,宝妃心中涌上一股恨意,他从不会用这副冷面孔对待君昭阳。
“我知道你对我无情,可你要知道,无情足以酿成遗憾!”宝妃凄凄冷冷地笑“不要忘记我手中握着的,除了君昭阳的身份之秘外,还有你的雄图霸业,你也要我一并揭穿吗?你的性命、二十万义军的身家性命,还有百姓山河,你多年来苦心筹划的大局,全要因为君昭阳而毁于一旦吗?”
凤翔皇子优雅而从容地微笑,眼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杀机,轻浅到让人看不出来:“我就知道动了情的女人最容易误事,当初我不该让你参与这件大事的。”
“当初你让我参与大事,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死心塌地,绝不会出卖你。你也很聪明地装作不知道我的心意,让我永远对你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我在为你付出一切、牺牲一切之后可以让你回头看我一眼。”宝妃悲哀地笑“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爱上君昭阳,毁了我的希望!如果你永远游戏于花丛之间,回旋在众多女人之间,那我可以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虽然我得不到你,但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得到你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可你竟然、竟然对君昭阳动了真心!”
她恶狠狠地望着凤翔皇子,咬牙道:“你绝对无法想象一个嫉妒而且心碎的女人发起狠来可以多么不顾一切,因为她绝望如果一个人所有的希望都被毁灭了,那她也可以毁灭一切,绝不在乎任何后果与下场!”
凤翔皇子懒懒地望着她,缓缓掩住眼中的一抹冷光:“你今天约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对我撂狠话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所奢求的、所想要的,也不过是要得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罢了。”宝妃叹息道“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我可以为了得到你而不惜出卖百姓,那你呢?你可会为了君昭阳而拒绝我,也误尽天下苍生吗?”
她敛去哀凄而狠毒的神色,绽开一抹媚笑,起身走到凤翔皇子面前,伸出双臂妖妖娆娆地绕到了凤翔皇子颈上:“我知道现在你定然很想杀了我,我也情愿死在你手上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来此之前,早写好了一封火漆密函交给侍女,只要我今天没回到宝清苑,侍女就会将那封火漆密函交给内监总管,呈给皇上。那密函里写了所有你的秘密和君昭阳的身世来历”
她在凤翔皇子耳畔吐气,妖媚道:“你知道的,我宁可跟你和君昭阳三人,一起同归于尽,也绝不让你跟君昭阳两人双栖双飞!”
凤翔皇子漾出一抹勾心摄魄的微笑,回搂住她的腰,低沉而煽惑地道:“你不过是想要我罢了!早点告诉我不就得了,本皇爷从来不拒绝美女投怀送抱的,又何必玩这些把戏,逼得本皇爷非要和你翻脸不可呢?”
他含住了宝妃的耳垂,轻笑道:“今日本皇爷可以成全你,不过你要记住,我溱凤翔这一生最恨人家威胁我、出卖我、背叛我。谁对我不住,我必然百倍报之!今日你既然一意孤行,日后就莫要后悔!”
宝妃一颤,还来不及为他话里的阴狠无情之意感到害怕,已被他扣住了手腕,被他按倒在雕夔护屏长几之上,狂暴地撩开了她的衣衫。
宝妃喘息,以一种战栗而崇拜的心情伸手去碰触凤翔皇子俊美绝伦的华贵容颜。
泪水缓缓自她眼眶中涌出,她紧紧伸手搂住了凤翔皇子的身躯,死命地攀紧他。
这个一直宛若天上凤凰般,遥不可及的绚艳男子,她终于可以接近他、得到他了
琼花飞落如雪,掩住了风竹亭中的交缠身影,也掩住了一场不可告人的欢爱
君昭阳再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却没有温暖的胸膛拥她入怀了。
她摸了摸身畔的枕头和被褥,冷的,显然凤翔皇子离去已久。
想起梦境中那只展翅而去的火焰凤凰,不论她怎么追、怎么喊也不曾回顾的炫灿凤凰,她只觉心中凄酸惶苦,喉头焦灼,浑身疼痛,没法子再在房里待下去。
匆匆起身,唤来侍女沐浴包衣之后,她走出了内苑暖阁。
日光璀璨,她抬头眯了眯眼,原来她这一觉,竟已睡到了日头高照,怪不得凤翔皇子没像往常一样等她起床,一起到宣华池畔欣赏拂晓的荷花。
她踱到宣华池畔,只见池上的荷花,在灿阳中开得特别娇狂。
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到她身畔,为她挡去了日光。
她抬头一看,是荆不弃,那个总如影随形地跟在凤翔皇子身后,寸步不离的贴身护卫。
她没有说话,蹲下身用小铲子掘土,想挖出自己上次密封在软泥中的酒酿。
“你,还恨着六皇爷吗?”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始终不吭声的荆不弃终于在她掘出酒坛时开了口。
君昭阳不答,剥去酒坛口的封泥,临坛傍望坛内的酒酿。
恨吗?这问题柔柔扯痛了她的心,她咬破了手指,血从咬破的指尖滴落,没入坛中。
和他之间交错的恩怨情仇,这般难分难舍的爱怨纠缠,岂是一个“恨”字可以了得?
“我自幼好武,逞凶斗狠,拥有一身好武艺却孤零零地无人赏识。”荆不弃淡淡道“少年时的我任性意气,自以为行侠仗义,在市集中见到恶霸欺凌无依弱女,一言不合便把那恶霸宰了,自己也落了个秋后处决的命运。就在我被推上刑场砍头之时,正好遇上微服暗访民间、网罗义军的凤翔皇子经过刑场,阻止了行刑,将我从垂死边缘救了回来。”
君昭阳冷冷哼道:“他那人也会做好事吗?”
“他不是做好事,他是在网罗死士;而我感激的也不是他救了我一命,而是他的赏识,给了我做大事的机会。”荆不弃严肃地道“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成就凤翔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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