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的清白

去了。

    第二日穆婉凤起床的时候，楼里的姑娘们还都在睡觉。穆婉凤轻手轻脚的去看望红玉，她也仍睡得正沉。

    她便独自一人站在楼上观察着过往的行人，突然她眼前一亮，她又发现了千山！

    他的身后依旧跟着那天的那个小厮，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是想去什么地方。

    “唉，千山！”穆婉凤赶紧喊道。

    千山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喊话。

    穆婉凤又连声喊道，“千山，千山。那个拿着玉扇子的人，叫千山的，给我站住！”

    “爷，是不是有人在喊你？”小厮闻声问向千山。

    “是吗？”千山放慢了步子，左顾右盼起来。

    “千山，我在这里，你抬头，我在‘仙苑’的楼上。”穆婉凤见此欢快的说道。

    千山便抬起了头，太阳正升起在穆婉凤的那个方向，千山抬起的双眸被阳光刺得看不清楚，楼上唤他的姑娘长得何等模样，他根本就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仙苑”是什么地方，呵，青楼，他对这里头的女人没有兴趣。他的女人就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千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爷，兴许方才那位姑娘认识你呢。”小厮说道。

    “管她认识不认识，爷对这里头的姑娘统统不感兴趣。我说小济子，下回爷再出来还是骑马比较好，整日价的打这个地方走，也无怪乎这里的姑娘们招呼我了。爷可不想被她们惦记上。”

    “那好，爷，咱明儿个就骑马出来。”千山的小厮小济子应道，又问，“爷，有姑娘惦记着你难道不好吗？”

    “那也得是爷看得上眼的，你说是不是？”千山笑道。

    千山与小济子越走越远，渐渐地连影子都已经看不到，穆婉凤再次失望地收回目光。

    但她的喊声已经惊醒了楼里的姑娘，红玉胡乱地披着衣裳，素脸朝天的走了过来，“你又看见他了？”

    “嗯，红玉姐姐，他抬头看我了。”穆婉凤有些小小的喜悦。

    “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人，小凤，这对你可没有好处。”红玉善意地提醒着她。

    “是。”穆婉凤应道，她知道，她知道……喜欢一个人，尤其是暗恋一个人，给自己带来的只有伤害。可是，她喜欢彬彬，已经很久很久了。她怎么能说服自己放弃他？

    千山——彬彬，呵，真好。穆婉凤无法抑止她内心中滋生出来的暗恋。

    穆婉凤联想到昨天下午见到他时打这里经过的时辰，敏捷的意识到他下午还会打此经过，于是便早早的守在了门口等着他。

    果然，穆婉凤再次看见了他。

    “千山。”穆婉凤冲了上去，拦在他的面前。

    千山止住了步子，直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看起来有几分的面熟。

    “爷，她不就是那天在菜里放了辣椒给你吃的姑娘吗？”小济子想了起来。

    穆婉凤一脸微笑的站在千山面前，微扬着头，一脸的娇羞。

    千山打量了穆婉凤一番，她现在穿着红玉闲置的衣裳，又佩戴着红玉闲置的发饰、耳坠，随意打扮一番，已经端得是光彩照人。“真的是她吗？”千山有些怀疑。

    “姑娘，你是不是那个在酒肆里打过杂的？”小济子问道。

    “是呀，是呀，二位真是好记性，真荣幸呀，真荣幸。”

    “爷，就是她。”小济子告诉千山。

    千山对那一回吃辣椒的经历终身难忘，现在确定就是她，心中不由得又火辣辣起来，仿佛她就是一碗炒熟了的辣椒。千山忍不住咳嗽起来。

    “千山，你感冒了吗？”穆婉凤关切地问道，见他们不解，马上改用古代用语，“你是感染了风寒吗？”

    “呃？”千山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你不要靠近我。”她一靠近自己，千山就觉得像吃了辣椒似的，钻心的难受！

    “你是怕风寒传染给我吗？”穆婉凤自做多情的想道，一脸欣喜。

    “你拦着我做什么？”千山一脸的不悦，不理会她的自做多情。

    “我，我想请你到楼上去坐坐，可……以……吗？”穆婉凤怯怯地问道。

    “就是这个‘仙苑’？”千山举眸望着仙苑，问着她。

    “对，自从那天你让王二白，就是那个酒肆的掌柜的开除了我之后，我无处可去，就到这里来了。”

    “爷，你可真是作孽呀。”小济子悄声对千山说道，“逼良为娼啊，你。”

    小济子说话口无遮拦，但千山也自然而然联想到穆婉凤被自己弄得无处可去，只得投身青楼。他心中有些自责，但旋即又替自己解释道，“哪里你不能去，偏偏要来这种地方？不是有那多么的酒肆要打杂的吗？”

    穆婉凤好开心好开心，“千山，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她颤抖着双手试图去握千山的手。

    千山仿佛闻到了一大堆炒辣椒的气息，他赶紧躲避，“你别靠近我啊，你离我远一点。”

    “我不怕你将风寒传染给我，千山。”穆婉凤微笑着说道。

    “你别靠近我啊……”千山面对着穆婉凤的直白和热情，感到全身都像火在燃烧，辣椒啊，辣椒，千山看着穆婉凤的发髻，觉得就像辣椒柄，看着她的身子，觉得像一个会走路的大青椒，他好难受。偏偏穆婉凤今天穿的衣裳又是浅青色的，令千山无法不浮想联翩。

    “千山……”穆婉凤柔声唤着他，突然尖声叫起来，“唉，小……”

    一个“心”字还没有说出来，步步后退的千山便被他身后的箩筐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上还不算，他的手腕撞在了箩筐里放着的一把菜刀上，立刻就被划了个大口子，汩汩的鲜血马上就流了出来。

    这个箩筐是一位卖菜的中年妇人放在这里的，当她挑着担子经过这里时，刚好有人要买菜，于是乎便引起了这出悲剧。

    穆婉凤吓坏了，她曾经反复思量过无痛自杀的方法，她能想象得到被割腕的疼痛，她立刻冲到千山跟前去扶起了他，“千山，你还好吗？”

    “你！你！”千山捂着不断流血的手腕，面对着穆婉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克星啊克星。”他在心里感叹。

    “公子，你没事吧。”卖菜的妇人也赶紧冲了过来。

    “你卖菜就卖菜，难道连菜刀也卖吗？”千山虽然被菜刀割得很疼，但面对这位妇人却一脸的温和，他苦笑着问她。

    “带个菜刀，有时候帮买菜的人削个菜皮啥的，不是方便些嘛。”妇人歉意的解释道。

    “那怎么样，现在菜好不好卖？”千山反倒关心起这个来。

    “好卖。”妇人笑了起来，“我们明珠国的百姓可真有福气啊，有这样一位好皇帝，处处替百姓着急着，现在又减少了赋税，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了。”千山高兴的笑了起来。

    妇人见千山这么轻易的就免除了自己的麻烦，而且还关心地询问自己的生活，她再三道着歉又致着谢，这才挑着担子离开。

    穆婉凤直看得呆了去，想不到千山居然有这样温情的一面，不愧是她所暗恋的对象！

    她趁着千山不注意，一把便捉住了他被菜刀割到的手，低下了头去。

    “你要做什么？”千山惊呼起来。

    “帮你消毒止血啊，”穆婉凤一脸坦诚地告诉他，“用我的唾液帮你消毒，然后再把流出来的血吸走。”

    单是听着穆婉凤的这些话，千山就已经心惊肉跳。他慌忙挣脱着抽回了手，又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条雪白的手帕，叫小济子替他绑起来止血。

    “我求你一件事。”千山后退三步郑重的对穆婉凤说道。

    “什么事？我一定答应你。”穆婉凤愧疚中又显出几分开心。

    “以后如果你见到我，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好吗？”千山严肃地告诉她。

    “哦……”穆婉凤黯然神伤，她无奈的叹息着，这个叹息还没有收尾，就感到腰部一阵巨烈的刺痛，她马上惨叫起来，“唉呀！”

    她比千山更惨！

    一匹受了惊吓的马在大街上狂奔，直接就扬起前蹄狠狠地踢在了她身上。穆婉凤尖叫还没有完毕，便被狂奔着的马的巨大力量冲击，整个人就向前飞去。

    穆婉凤的身子被冲飞在半空之中，千山急急向前跃了几步，一个漂亮的伸手，便将穆婉凤接在了怀里。

    这一瞬间穆婉凤产生了一种被英雄所救的感觉，她心中荡漾着，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美人。她微闭上双眸，贪婪地享受着这种被他所关心的感觉。

    千山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方才见她被撞飞，下意识的就想着要去接住她，此刻他清醒了过来，赶紧松开手，可怜的穆婉凤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

    她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千山，他把她扔在地上的速度之快，就仿佛她是蛇是蝎似的，再多停留在他怀里一秒，他就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这整个过程比车祸还要惊险。马已经飞奔而去不见踪影，它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谁。

    穆婉凤被扔在地上动弹不得，腰部的骨头仿佛被马给踢断掉了，好痛好痛。她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才开始连声呼喊，“痛死我了！”

    千山听见穆婉凤喊痛，心里犹豫一番还是走到了她身边去。

    “怎么样，能起来吗？”千山问道。

    穆婉凤动了动身子，腰真的像是断掉了，一动就传来剧烈的痛，“起不来了。”她说道。

    千山蹲下了身子，穆婉凤满脸期翼的等待着千山将她抱起来，她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千山，洋溢着一脸的幸福神彩。

    千山仔细地看了看穆婉凤，觉得她大约、可能、或许是骨折了。“这回你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我们两个人相克，我倒霉的同时，你也跟着倒霉，所以，下回请你一定有多远就走多远，千万千万不要靠近我。”

    “这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同命相怜，我重生了，你也紧跟着穿越。千山，你不抱我起来吗？”穆婉凤深情的说道。

    千山站起了身子，丝毫不理会她的话，他用左手扶着被割伤的右腕，扬长而去。

    小济子跟在他身后小跑着问他，“爷，你不救她？”

    穆婉凤看着千山绝情地离去，连拉自己一把都不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心中不由得一片痛楚。受伤她没有哭，可这会儿泪水却不知不觉的涌了出来。

    “唉呀，我的小姑奶奶。”“仙苑”的老鸨青娘闻讯飞奔而来，围着穆婉凤看了又看，确定她没有伤到脸，这才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幸好没有被毁容。”

    青娘招呼了几名楼里的护院将穆婉凤给抬进了房间，而后请了大夫来给她医治。

    “没事你跑大街上去做什么呢？”青娘心疼的说道，“要是哪里受了伤或者弄出个毛病来，以后可怎么办呢。”

    穆婉凤蓦地有些感动，在现代时她孤身一人生活着，到了这里她也仍旧是孤身一人，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暖的话了。

    “妈妈，你就别问了，叫小凤妹妹好好休息吧。”红玉在一旁说道。

    “好，那你好好休息，以后这间房间就是你的了。”青娘说完这番话便走了出去。

    待青娘走远了，红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玉姐姐，我都这副惨样了，你还兴灾乐祸。”穆婉凤咧着嘴一脸痛苦的说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找那位公子去了，对吧？我在楼上什么都看见了。他不喜欢你，你别再单相思了。”红玉笑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他又没和你说，他喜不喜欢我又不会写在脸上。”穆婉凤不服气的回驳她。

    “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了啊，你躺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他居然丢下你扬长而去。要么就是他不懂怜香惜玉，要么就是他不喜欢你。你自己以为呢？”

    红玉的话正说到了穆婉凤的痛处，她刹时间便没有了言语，呆呆地望着淡绿色的帷幔发起了呆。

    他不喜欢我，他果真还是不喜欢我……

    穆婉凤在床上躺了七天，伤势渐渐好了起来，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七天后下了床，她又开始活蹦乱跳。

    青娘特意叮嘱她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可再到大街上去，她站在大街上都能被马撞飞，像她这样的倒霉蛋要是下次直接一个不小心一个跟头摔死，那可就亏大了。

    穆婉凤唯唯诺诺地应下，心里很关心一个问题，养伤养了这么多天了，千山他还打“仙苑”门前经过吗？

    她趴在二楼的窗口望着大街，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寻找着千山的踪影。一直等了一天，眼见日已西落，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又将开始了。

    那两日，在他该出现的时辰他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别的时辰里，更没有出现。

    “小凤妹妹得了相思病了？”红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坏坏地笑着。

    “姐姐……”穆婉凤故意冲她撒娇。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真是相思愁煞人啊，可怜，可怜。”红玉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她哈哈笑着，“所以我就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不然多痛苦啊。”

    红玉说完这话便闲闲的向楼下走去，突然她急步跑了过来，“小凤妹妹，小凤妹妹，”她笑容满面连声唤着穆婉凤，“你的意中人来了，快，快去迎接他。”

    穆婉凤的心中恍然一动，她急行几步站在了二楼走廊的栏杆旁向下张望着，那坐在大厅里身边几位美人儿环绕着与他把酒言欢的那个男人，可不正是她心心念着的千山。

    穆婉凤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去坐在他面前，陪着他一起饮下那酒，但一想到那一日自己被马撞伤时他绝然离去的身影，又想起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请你以后见到我，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她便不由的伤起心来，心中痴痴的痛着。

    “去呀，下楼去见他。”红玉轻轻推着她，劝她下楼去。

    “不去。”穆婉凤恨恨地说道。

    “你呀你。”红玉无可奈何地轻叹着气。

    穆婉凤不下去见他，但却舍不得移开看着他的目光，她倚在栏杆旁半步都不离开，便那样默默地看着他左拥右抱，与那些美人儿们同饮一杯酒。

    “你呀，太柔弱，回你的房间去等着吧，姐姐一会儿把他带过来。”红玉对穆婉凤那一副怨妇模样看不下去了，只好使用一下手段成全一下她。

    “红玉姐姐……”穆婉凤却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再见他。

    “听我的，回你的房间去等着吧，好生打扮一下。”红玉嘱咐着，而后盈盈下了楼。

    穆婉凤听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焦虑不安。

    喜欢他？不喜欢他？没错，就是喜欢他。

    放弃他？不放弃他？放弃？不放弃？……她无法决择。

    红玉径直走到了千山的桌前，捡了张凳子坐下，摆摆手示意陪着他的这些姑娘们离开。

    红玉在楼中也算有些地位，姑娘们见此便识趣的起身离去。红玉拿起酒壶为千山斟了一杯酒，而后浅笑盈盈地说道，“公子是头一回来‘仙苑’吧？”

    “那又如何？”千山豪迈地仰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轻笑着说道。

    “公子是想寻欢作乐，在我姐妹之中找一个温柔乡呢，还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想直接找她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姑娘我可以帮公子办到。”红玉单刀直入地说道。

    “爷我只想来这儿喝喝酒，别的什么都不想。”千山答道。

    “公子可真是清心寡欲，不过说来也巧，公子是头一回来我们‘仙苑’，有一个姑娘也是头一回进我们‘仙苑’，不知道你二人如此这般，算不算得是缘份呢？”

    “是吗？”千山不以为然的笑着，对红玉所说的那位姑娘却并不感兴趣。

    “公子不想知道那位姑娘的芳名吗？”红玉又问。

    “不想。”千山浅笑。

    “那位姑娘姓穆，名婉凤。”红玉自然知道如何应付他，“我想公子大约还记得她吧？那一日在大街上公子还曾将她抱在怀里过？”

    “抱在怀里？”千山不由地笑了，他对待女人有一种洁癖，能让他拥在怀里的女人，必须有绝对清白的身体和情感，没有被别的男人所拥有过。如果这女子的身体和情感有其中之一不能专属于他，纵然是貌比天仙，如花似玉，倾国倾城，他也不愿意碰她。这也是他素日里从不踏入烟花柳巷的原因。

    但他知道红玉说的这个穆婉凤是个例外。只因为那一日自己下意识的将她接在了怀里，他心中纠葛了数日，这个女人身在青楼，未必清白，但他心中真的纠葛极了。

    千山一想到这种内心的纠结，便端起酒杯往自己腹中灌了下去，大约只有醉了他才不会如此的执着于这个心结。

    红玉见他但笑不语，她也不再作声，只一杯酒接一杯酒的替他斟满，任他痛快地喝着。

    渐渐地，千山已经醉了。

    “公子，婉凤姑娘在房中等着你呢。”红玉见他醉了，便低声在他耳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