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道副使张凤来算是比较清廉的官了,平常最多就是在自己负责的屯田、兵备这一块适可而止地接受下属的一些孝敬。他对海商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朝廷的忠心有什么问题。张凤来对于朝廷党争避而远之,不过一般情绪上倾向于清流一派或者东林一党。
张凤来张大人对海商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们都是亡命徒,不惜身家性命奔波在大海上,为了钱财而拼命。大海上在海道副使张凤来看来是深不可测、处处危机四伏的。
他全靠了兴泉兵备道罗平威的关系和人脉,才能坐上一艘开往台湾港的商船。这艘船是福州李家的船,据说是为巡抚大人带的货物。
从一开始登陆台湾,海道副使张凤来张大人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为了:码头管理人员非常不客气地让他排队登记画押,因为他不是贵宾商户,是第一次来台湾的商人,必须详细登记一切户籍有关事项。作为一个五品文官,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后来在客栈登记入住时,他因为怎么看都不像商人,被店老板还盘问了半天,还好罗平威和商人打交道较多,用一番言语敷衍了过去。
此刻张凤来张大人好奇地看着楼下的街景,不断用各种烦人的问题去骚扰罗平威。
“这大街上来往的番夷之人很多啊,怎么连黑番鬼都有这么多?”
罗平威忙着品尝乐山楼的新鲜海味,敷衍了事地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中华公司头目尹峰,身边养着几百人的黑番卫队,全是这等黑得发亮的家伙。”
“这里有不少人穿戴儒服,应该是我儒学中人,他们为何在此?”张凤来皱着眉头指着街口几名结伴而行的年轻书生。
罗平威略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苦笑摇摇头:“此间有中华公司开设的蒙学、什么技术学校、军校等诸多学校,这些科举不第的书生多半是在这些学校中教书的;在中华公司内,也大肆招揽了一些我辈读书人,左右不过是做一些书办、文抄之类的工作。”
张凤来阴沉着脸,用指节轻敲桌子,冷笑着说:“真是没有读书人的骨气,堂堂儒林中人,饱读圣贤之书,却来这等地方为商人做事,真是有辱斯文!”
“听人说,这尹峰的婆娘是一个洋婆子?”
“非也,此女是假洋婆子,不过是尹峰的一房宠妾,且是海外出生的商人之女,信奉洋教,已与化外蛮夷无异了。尹峰正妻是我泉州北门曾家富商的女儿,前几年由于倭寇上岸袭扰台湾港,受惊难产而死。这尹船主现在就宠爱这假洋婆子,听说时常会公然携手上街,不避嫌疑。”罗平威就在泉州一带为官,对尹峰已经是十分了解了。
张凤来摇摇头:“华夷有别,男女有别,这尹峰如何能如此有伤风化?”
忽然之间,整个海港和集市区被巨大的喧嚣声掩盖了。
“罗大人,码头上这一队是什么人?为何百姓们如此欢呼雀跃?”
只见楼下整条街的人都在向码头方向涌去,大呼小叫、人声鼎沸:“回来了!第一旅回来了!”
“中华军凯旋而归!”
猛然间,码头方向的炮台鸣炮,同时一阵阵枪声传来……
张凤来掌管巡海兵备,倒也听得出这是鸟铳射击声,不由地大惊起立:“怎么!有倭寇袭击吗?如何有这许多枪声?”
罗平威连忙从窗口探出头去张望,却听见身边有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哪里是倭寇,不过是码头上的士兵们在庆贺胜利!”
两位装扮成商人的官员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位手拿羽扇、一袭道士长袍的、头戴道冠的中年人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窗外。
此人虽说没有什么仙风道骨可言,却也长得中等个头、精干精神,双眼炯炯有神。张凤来自重身份,没有言语,心中也确实很不舒服。罗平威拱手施礼道:“这位道兄,我等初来台湾,不晓得此处的典故,可否赐教一二?”
道士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们桌边,笑着说:“两位大约是刚来本地,还不知道中华联合公司在吕宋岛大胜干系腊人的消息吧?”
罗平威眉头一皱:“哦,干系腊人又来了吗?不是说干系腊人的母国远在万里之外,如何能够万里迢迢来吕宋开仗?我等初涉商业,还不晓得海外时事,还请道长告知一二?”
道士也不见外,抓起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嘴自己先喝上了。张凤来厌恶地摇摇头,冷冷地说:“海外的事,与我大明何干?不晓得也无妨。”
道士“啪”一下把酒壶砸在桌上,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此话大谬!你可知天子之南库?”
张凤来摇摇头,罗平威接着说道:“不就是说海澄月港督饷馆吗?据说每年可为天子收纳十万两银子!”
张凤来还是摇头:“不过是税监与民夺利的所在而已。”
中年道士呵呵冷笑:“与民夺利?君等难道看不见月港民众生活富足,安居乐业,有小苏杭之称吗?就说这台湾港,万国商人皆来贸易,此地的港口,各地船舶停靠不收任何税,只在岸上贸易时收交易税,我估计每年仅仅交易税就可达到二十万两。万国来客每年在台湾港吃喝拉撒睡,处处都要用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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