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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悄悄推开,小房间里暖得让人发痒,来人却裹着淡淡的风雪气息。床头桌轻响一下,然后炭盆也发出通条碰撞的些微响动。等那人离开时反身关门,小姑娘才把头露出毯子,长出一口气。
“是我。还没睡?”
裹着单薄的衬裙,小姑娘鬼鬼祟祟摸到门边偷听。保姆的声音隔着门板几乎像蚊子哼哼。
“抱歉,先生。我没听见铃响,还以为有人从窗口爬进来……”
“没有的事。所有窗口都有铁窗格,老鼠都进不来。嘿嘿!”
“……小姐今天一直在睡觉,吃过晚饭后就没出过房间……生病?似乎没有,食欲很好啊……冬天渴睡是不多见,明天……”
断断续续,只听外面再多说两句就没了声息。门缝射进来的灯光熄灭不久,小姑娘掀开罩网,就着炭火点燃蜡烛。汪汪探出脸来,白色床单蒙在它脑袋上,只露出黑漆漆的大眼睛。
盖瑞小姐摸出个怀特生产的小画匣,可惜在烛光下实在看不清内容,只好扫兴地放在一旁。眼珠一转,小姑娘把枕头套剥下来,不知从哪找来把剪刀,很快就剪出一地碎布片,再把打瞌睡的汪汪拽过来,煞有介事地为它量体裁衣,笑闹了好一阵。
烛芯烧弯了腰,晃一晃熄灭了,火盆里只剩几块乏炭,小房间忽然被黑暗笼罩。正在玩闹中的盖瑞小姐嘟着嘴爬起来,往床头桌里摸索新蜡烛。手指触到一块冷冰冰、圆滚滚的东西,不由被吓了一跳,只听这东西滚落下来,发出一声脆响和连串骨碌声。屋里一片静默,小姑娘丝毫不敢吭气,直听着隔壁保姆的动静,后颈子都能感到窗缝挤进来的些微寒气。过一阵没反应,她才自言自语着摸出蜡烛点上。
小桌上仅有一只水杯和她的发环,汪汪正狐疑地嗅着地上比鹅蛋稍大的球体。小姑娘和汪汪交换过意见,这东西应该是由怀特带来,原本搁在发环上,被水杯遮住才没立刻发现。试着轻敲两声,里面似乎是实心构造,烛光照射下表面布满了古怪的金属羽毛,看上去做工十分精巧。大头冲下,小女孩试图让这个球滴溜溜转几圈,可椭圆球体重心不稳,只能在桌上胡乱滚动一气。
盖瑞小姐掂量下球体的份量,嘻笑着说:“嘿嘿!玩抛球吧!”
接下来,可怜的“鹅蛋”变成抛球游戏的道具,汪汪跳来跳去,把各种角度飞来的金属球在半空中接个正着,再衔回给小女孩。这两位在抛接的过程中,还时刻聆听隔壁保姆房间的响动,压低声音小声怪笑,盖瑞小姐鬼祟地冲汪汪打着手势,半空中细小松针似的金属羽毛旋转中缓慢下坠,在金属球掠过时发出毛刺刮削的微响。
再一次投掷,“鹅蛋”沿一条陡峭的弧线斜坠下来,汪汪后腿蹬地,张嘴接球的瞬间,金属球突然自动翻了个跟头。椭圆球面分开成一对翅膀,内里蜷缩的鸟身自然舒展,脚爪在汪汪脑袋上稍一借力,就扑腾着乱飞起来。
地面上两位瞠目结舌,眼看金属球变成一只乌鸦,盘旋一会降落到枕头上。凑近细看,乌鸦红宝石般的眼珠凝定不动,除了参差不齐的羽毛,整体散发油亮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栩栩如生。
盖瑞小姐试着捧起它,翻来覆去把玩一会,乌鸦照旧毫无反应。含混地嘟哝两声,小姑娘手指到处乱拨,很快发现背后上链的开关。顺时针“咔咔”上足发条,手里的小鸟终于再次活动起来。
乌鸦梳理一会凌乱的羽毛,张开鸟喙叫道:“呱呱!”
汪汪吐吐舌头凑上来,犹豫着是不是咬一口尝尝?淡淡的机油味让它打消了念头,只是“汪汪”地回敬两声。
盖瑞小姐看看它俩,也摆手“喵喵”叫两声,算是打过招呼。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话题,小屋里沉寂几秒,乌鸦继续梳理羽毛,汪汪挠一会痒、开始追逐自己的尾巴。盖瑞小姐坐在床沿,手捧下巴直发呆,忽然一拍前额说:“总觉得这塔有古怪,让咱们出去冒险吧!”
五分钟后,小房间的门被悄然推开。
胡乱罩上外衣,小女孩手持烛台,头戴枕头套制作的白色尖顶帽,乌鸦稳稳立在她左肩,脚边跟着乱闻乱嗅的汪汪。烛焰把拉长的影子投向地板,过道深处传来森森寒意,午夜之后的天文塔透着险恶、诡谲的气氛……幸好这一组合胆量奇佳,光彩亮相片刻,也就毅然踏上了挑战未知的冒险旅程。
“……好冷呀!下次想办法把火盆带上……嘿嘿嘿……”
蹑手蹑脚地前进,脚上穿的拖鞋却发出拖沓杂音;嗤嗤偷笑着,小女孩和两个怪家伙登上向上的楼梯,过道很快恢复静谧,只余下窗外无止歇的风雪、透过所有缝隙争夺着未结冰的冷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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