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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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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面两里外一座江滨的草棚中,张秋山在黑暗中默默地行功疗伤。

    要修至可排除体内异物与毒物的境界,天赋够的人也需下一甲子岁月苦功。但他二十余岁年纪,居然修至这种不可能境界。

    这是供往来此地工作的村民歇息的草棚,用芦苇搭建,聊可遮蔽风雨,附近三里内没有居民。

    葛夫人母女四人在四周警戒替他护法。一直就对地能行功排除毒龙掌余毒的事存疑,所以小姑娘心中焦灼,不时悄悄溜进棚察看,像热锅上的蚂蚁。

    “娘,要不要用真气助他一臂之力?”她出现在乃母身旁不安地说:“好好像他有了困难,有有点像真气上不了重楼现象,只在冒冷汗”

    “女儿,关心则乱,你可不要自作聪明帮倒忙。”葛夫人拍拍她的背肩,用令她心安的平静口吻说:“他如果没有把握,决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先天真气疗伤是不是甚么困难的事,但排除异物可是性命悠关的大险,稍一出错,不死也将成残废,异物会堵绝或毁坏经脉,连你爹都没修到这种神化境界。我想,他一定有成功的信心,任何人想插上一手帮助他,都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定下心来,别胡思乱想。”

    “娘,大概要要等多久?”

    “谁知道?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估计。女儿,你太关心他,有时候反而会误事的。”

    “女儿该该关切他的”

    “我知道,但是娘只能告诉你,你年纪还小,不要太早就”

    “娘,也许女儿”小姑娘期期艾艾,词不达意:“不管怎样,女儿是是很

    很喜欢他”

    “感恩图报?”

    “女儿不不是这意思”

    “好了好了,娘只是提醒你,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你必须在心里有所准备,等到心收不回来,可就有苦头吃了。”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娘的意思是指”

    “他对你最多最多把你看成一个顽皮的小妹妹,你本来就小。”

    “这”“他在扬州洒脱地、无牵无挂地溜走了之,就因为他把你看成小妹妹,所以心中没有负担,没有挂念,没有依恋,你还不明白吗?”

    “女儿正在成长,正在”

    “不害躁,羞!”葛夫人笑骂:“我看你真需要好好管教了,再三偷偷溜走四处闯祸,现在你有更充分的理由发疯似的”

    “娘!”

    在棚南首戒备的奶娘方氏,突然发出一声暗号。

    四周都是及腰的篙草,积雪尚未溶化,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左右,但如不留心,便不易看到悄悄接近的人。寒风呼啸枯草摇曳,视线易受扰乱。

    片刻,南面十余步外有人长身而起,然后接二连三出现七个人,全穿了灰劲装,外加一件马甲形的无袖皮祆。

    八个人两面一分,徐徐举步向茅棚接近。

    葛夫人长身而起,距棚十步卓立。

    “不要再接近了,免滋误会。”葛夫人沉声说:“诸位有事吗?”

    “咦!是女人。”为首的人按在剑靶上的手松开了,大概认为一个女人不值得动剑:

    “甚么人?亮名号以免自误。”

    “没有亮名号的必要,诸位何不先明示来意?”

    “北关大道上,有四个人被杀,咱们是调查凶案的人,在附近搜查凶手。半夜三更荒野之中,你一个女人在此现身,想必是武林中人。”

    “本来就是武林中人。”

    “请教姑娘贵姓劳名。”

    “恕难奉告。”

    “哼!那么,姑娘涉嫌重大,老夫必须盘根究底。”

    为首的人一面向前接近,一面挥手命七名同伴跟上,八个人缓缓逼进,气氛一紧。

    “阁下的口气,不像是公人,倒有点像强盗口吻。”葛夫人缓缓举剑:“谁再接近,休怪老身剑下不饶人,生死各负其责。”

    对方用行动作为答覆,中间的三个人一声沉叱,三支剑狂涛似的涌到,剑气破风声如万顷松涛,每个人都用内功驭剑,向一个女人发起群殴,毫无武林朋友的风度气概,着阵势就知不是好燃。

    葛夫人怒火上冲,剑起处风雷乍起,一招浊浪排空攻出,向三支剑涌发的剑山楔入。

    “铮铮”金鸣震耳,剑光狂舞中,人影四分,一招胜负已决。

    “聊施薄惩,下次必定有丧命。”葛夫人退回原位冷冷地说。

    三个人皆是右胁中剑,伤肌而不曾损骨。

    小小的创口,把三个人的胆都快吓破了,那势若狂涛的剑影封不住闪不了,排空切入一击使中,假使存心杀人,三个人恐怕无一幸免。

    其他五个人大吃一惊,忘了救助同伴,也忘了一拥而上拼搏,楞住了,似乎还不相信三个高手一照面便裁,这怎么可能?

    一声呼哨传到,八个人狼狈地徐徐后退。

    葛夫人听到呼哨声,不再轻松,沉着地起剑立下门户全神待敌,并发出大敌将至的信号。

    突然,一道电虹从三十步外夭矫暴起,有如长虹经天,以慑人心魄的奇速射来,眨眼即至。

    葛夫人裙扶飘飘,身动剑发,绝招惊涛骇浪出手,惊涛十二剑中的精华杀着,气势浑雄无匹,人与剑合而为一,迎着射来的电虹,迸发出无数惊心动魄的光华,她用上了真才实学全力以赴。

    数声慑人心魄的剑鸣进爆,风吼雷鸣中,两人的身影向两侧急分。

    势均力敌,剑上的劲道难分轩轻。

    是一个发辫灰白的干瘦老人,斜飘出丈外立地生根,手中电芒闪烁的长剑,仍传出隐隐龙吟。

    “原来是沧海幽城的妖妇。”干瘦老人沉声说:“惊涛十二剑果然名不虚传。傅老,该你出面了,拖下去夜长梦多,这泼妇交给你啦!”

    两个穿了一黑一白怪袍的人,从十余步外并肩缓步而来,似乎身上散发有死亡的气息,阴森的形态也充满慑人的鬼气。

    “真该由老夫出面的。”叫傅老的白袍人一面走一面说:“沧海幽城的剑术并无奇处,派得上用场的是玄门练气绝学玄天神功,老夫的太极神功,自信还有与玄天神功分庭抗礼的把握。”

    “我百毒真君可以让这妖妇生死两难。”穿黑袍的怪人说:“傅老,何必浪费元神真气拼命?这是匹夫之勇,让贫道伸一个小指头把她弄成软骨美人,根本就不费三五两力道,岂不太妙?不过,人我要。”

    百毒真君的名号、可把葛夫人吓了一跳。

    这玩毒的老道叫青松,道号平平凡凡,号称玩毒的祖宗,所以绰号叫百毒真君,提他青松的道号,反而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多。

    在魔道人物中,每个度头都自称魔中之魔,难免有自卖自夸之嫌。

    而这位首毒真君,的确可称魔中之魔而无愧色,施放毒物时人畜遭殃,一次毒死三五十个人,在他来说的确不费吹灰之力。他说用三五两力道来对付葛夫人,已经说得大客气,把葛夫人看成劲敌了。

    葛夫人久走江湖,留意江湖情势,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百毒真君其人,难怪心中吃惊。

    她也知道穿白袍的傅老是何人物,那身怪白袍就令人心中发毛。白无常银博,姓很怪,绰号也吓人。

    夜间出现时,按例穿的是银色怪袍,白天在外行走才穿白袍。

    所以夜间看到银白色,真令江湖的高手名宿心惊胆跳,是一个黑道中恶名昭彰的杀人魔头,杀人越货心狠手辣,但却不是强盗,黑道与绿林道劫财杀人的方法是不同的,虽则手段相去不远。

    “人,当然无条件交给你,你百毒真君对鼎炉的选择要求甚滥,甚么女人都行,只要是女的就好。”白无常嘿嘿怪笑,说的话邪味十足:“但老夫坚持要见识见识玄天神罡的威力,你得让银某有松松筋骨的机会。”

    “好吧!三招,如何?”百毒其君让步。

    “三招正好,这一来,银某如果败了,也在脸挂得住,不至于一招使灰头土脸。”“少废话!上啦!”

    一声怪叫,白无常手中的阎王令凶猛地冲上挥出。

    这种外门重兵刃,外型与雁钢刀相差不远,不同的是锋尖成三角形很像令牌,所以叫阎王令。

    葛夫人的剑轻了一倍以上,怎能与男人比臂力?

    但她别无抉择,非接不可。如果白无常一冲落空,很可能乘机冲入茅棚,在棚内行功迫毒的张秋山,有死无生,所以她不能不接招。

    金鸣声与气爆声狂震,剑令疯狂地纠缠片刻,突地狂啸声震耳欲聋,再传出两声可怕的金鸣,火星飞溅,枯草乱舞中,蓦地风止雷息。

    葛夫人连退三四步,脚下虚浮,身躯似乎在这刹那间矮了半尺,以剑支地摇摇欲倒。

    白无常退了五步,屈右膝着地,阎王今无力地斜支在一旁,浑身雾气蒸腾。

    “太极神功足以与玄天神爱分庭抗礼。”白无常的嗓音全变了,吃力地挺身站起:“沧海幽城的所谓盖世玄功,未免夸大了些。老道,再给我三招的机会。”

    “不行。”百毒真君断然拒绝:“假使你们两败俱伤,我的损失大了,到何处去找有此慧根的鼎炉?你给我站到一边去。”

    葛夫人身侧,出现二姨杨碧娥、奶娘方氏、葛佩如小姑娘,两支剑一把神犀匕布下阵势,掩护葛夫人调息,显然已看出情势不妙。

    “不能全陷在此地。”葛夫人虚脱地说:“方嫂,速带佩如脱身。”

    “娘,女儿不走。”葛佩如咬牙说:“要死,就死在一起,女儿”

    “哈哈哈”对面的百毒真君狂笑:“贫道的手下管制的生死,阎王爷也不敢与贫道争。你们,贫道看中了你们几个好鼎炉,就算你们大限已到注定三更死,阎王也不敢派使者拘你们的魂”

    四女身后,突然出现张秋山的身影。

    “老道,真的吗?”张秋山中气充沛的嗓音震耳,举步超越葛夫人:“我雷神却是不信。阎王管不了你,神祗却不容许你任意荼毒人鬼。你的时辰到了,妖道。”

    “雷神?”一旁的白无常脱口惊呼。雷神的名号,确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百毒真君哼了一声,但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再逼进。传闻中,雷神的霸道武器雷珠,威力可远及百步外,掷出的距离也就是威力范围,被击中保证可以血肉横飞,爆炸的威力令人丧胆。

    “贫道也不信雷神能管得了我百毒真君的事。”百毒真君厉声说:“你也不是神祗,你同样是血肉之驱,禁受不起贫道的百毒”

    “当在下知道你是百毒真君时,你已经死了一半了。”张秋山抢着说:“你不会有抢上风放毒,或者近身以毒杀人的机会,在下可以在十丈外杀死你,而你决不可能在三丈外用毒物杀我,除非你能及时抢得上风。”

    “你少吹大气,贫道就可以嗯贫道可以在呃在三丈外呃哎”最后一声哀叫得尖厉刺耳,不住摇晃的身形突然扭转,不敢用纵跃术,撒腿狂奔,像是见了鬼,奔跑时身形歪歪倒倒,像个醉鬼。

    白无常与其他八个人,起初看到百毒真君一面发话,一面发出嗯嗯呃呃的怪声,而且身躯随怪声而不时震颤,正感到莫名其妙,但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等妖道转身踉跄逃命,他们才大吃一惊。

    雷神说,可以杀人于十丈外。

    目下双方相距有四丈左右,妖道不但不出手反而逃命,逃走的形状,已清楚的表明受了伤。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老道不是不动手就认输逃走的人。

    第一个一跃三丈飞逃的人,正是白无常。

    八个人都不是笨蛋,像惊散了的鸦群一飞而散。

    “你不要紧了?”小姑娘惊喜欲绝,忘形地收了匕,一把抱住了张秋山。

    “先天真气更精纯了些。”张秋山挽着她走近葛夫人:“伯母,不要紧吧?”

    “还好。”葛天人收剑苦笑:“白无常的太极神功,确是玄天神罡最强的劲敌,我几乎毁了气门。哦!你用甚么把妖道吓跑的?你不会用妖术吧?”

    “棚柱上有几枚船钉,可惜又短又小不足三寸,四丈外击杀普通人尚无困难,想击毙百毒真君这种有太极神功护体的高手,就难上加难了。”

    张秋山沉静地又说:“我利用他说话的机会,首先击中他的下阴,断了他的冲脉周天气路。然后是鸠尾和左右期门,最后用全力贯入神关穴。如果我所料不差,妖道的腰带内附有铁镜一类护身物,针可能贯穿了护脐镜,能否贯入脐就无法判断了。我从不使用暗器杀人,雷珠也不是用来杀人的。但对付百毒真君这种近身必被他毒死的凶人,只好用暗器计算他了”

    “他会死吗?”

    “死不了,日后我得小心提防他。四枚船针都伤了穴道,但伤势有限,要不了他的命。

    葛伯母,谢谢你们赶来救援,感激不尽。再蒙诸位冒险阻止他们”

    “张小哥,你就不必说感谢的话了。”葛夫人阻止他继续道谢:“你救小女在先,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伯母是跟踪小佩来的?”

    “是呀!她偷偷溜出客店,我就知道她要到何处找你了,神爪冷镖纠众声称对付你,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我晚到一步,小妖怪已跟了一批人绕城北走,幸好及时赶上了,设想到捉你们的竟然是天地会的人。

    “恐怕不是天地会的人。”张秋山一语惊人。

    “不是?他们已表明身分”

    “本来我也深信不疑,但”

    “有何可疑?”

    “天地会不论开何种型式的堂,尤其是性质近乎刑堂的处理会外人的外法堂,不可能有人在暗处牵线掌握形同天外之天。该会毕竟是有组织有纪律,旗号鲜明以孤臣孽子身份:拥有强大潜势力的秘会,不可能摆出这种黑道豪霸在暗中控制会场,躲在幕后不敢亮像的阵仗,那会引起会中弟兄互相猜疑,导致离心离德的恶果。所以我怀疑他们可能不是天地会的人,虽则穿着打扮与气势并无错误。天地会的底细,我对他们不陌生,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你的猜想是”

    “想不起来,日后当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哦!小佩,你发现我带着的麻袋吗?”

    “里面是不是盛有人?”葛佩如问。

    “是的。”

    “那人死了。”小姑娘叹口气:“猎犬先找到麻袋,跟在犬后的几个人立即用暗器袭击,把人拖出,已经无数了。我还以为是你,刚要扑出和他们拼命,却听到有人叫不是你,几乎吓掉我的魂。你你”“镇定些。”张秋山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危险已经过去了,我得好好谢你。”

    “那人是谁?”葛夫人问。

    “小刀会的叛徒,陆一刀陆全,也叫安庆陆,江湖十大暗器杀手之一。”

    “咦!你怎么与他走在一起?”

    “神爪冷镖派他来诱杀我,却不知道他的真正身分。我要过江,快三更正了,你们尽快返城”

    “好啊!你又想独自溜走?我不依。”小姑娘跳起来叫:“我一定要跟你走,不然”

    “丫头,别闹。”葛夫人喝止:“张小哥,风狂浪猛,三更半夜如何过江?如无必要,不宜冒险,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明天,五万两不义之财泡汤了。”

    “甚么?五万两不义之财?”

    “是的。”

    “说说看!”

    “是扬州府库存拨出来的秘密开销银。满人的皇帝十分可恶,吃定咱们汉人了,地方的税赋不留分文给地方使用,全部得向京师缴交,地方上修一条路,也休想扣缴一文半文。地方没有钱做任何便民利民的事,只好巧立名目向百姓摊派,地方官都是汉人,百姓恨官府却不很皇帝,你看毒不毒?现在扬州府库居然拨出五万两银子秘密开销,没有任何一个知道官场规矩的人肯相信。我相信,所以我要去查明白。陆一刀有朋友在扬州库存大使衙,知道有关拨银的事,用这件消息换他的命,我答应银子的事证实就放他逃生、没想到他依然被杀死了。”

    不远处草梢一动,站起一个灰袍身影。

    “请勿误会,是友非敌。”灰袍人急叫。

    张秋山已像个幽灵,幻现在灰袍人身左。

    相距四五丈,连葛夫人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接近的,反正只觉眼一花,他就在五丈幻现了。

    “他会变化?”暗暗惊心的葛夫人脱口轻呼:“那怎么可能?”

    张秋山也有点心惊,只觉神意一动,移动的身形任意所之,行动与神意合而为一,这是练武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可得的所谓通玄境界,玄门方土所谓地行仙的成就,也是他不敢妄想的境界。

    他有点醒悟,先前他曾经告诉葛小姑娘,先天真气更精纯了些,没想到比想像中的境界更精纯。

    那毒龙掌沉重一击,掌毒深人体内奇经百脉,生死关头,他为了自救,以元神精髓洗炼奇经百脉,竞贯通了生死玄关,等于是经历了一次蜕化大劫,道行更深三分。

    玄门重视劫难,能度过一劫,结果有两种极端情况出现,一是道基全毁,得重新修炼;一是死而复生,道行更深三五分。

    这一退一进之间,差异极为悬殊。

    他经历这一劫难,幸获后者的成果,等于是脱胎换骨,进入连他也大感惊讶的堂奥。

    灰袍人假使出声晚一刹那,可能就叫不出来了。

    “你是甚么友?”张秋山冷冷地问,立掌当胸,随时可以伸出,将灰抱人控制在威力圈内。

    “生死交情的朋友。”灰袍人沉着地说。

    “我不认识你。”

    “你救葛小姑娘时,同时救了另一个人”

    “哦!原来是你。”张秋山消去敌意。

    “老朽姓尹,尹萧萧。”

    “熊尹江?”张秋山一怔。

    “对,尹二。”

    “小刀会三祖师的尹二?风萧萧兮易水寒?”

    “正是老朽。惭愧的是,老朽一辈子暗算人,却一时大意,被人用接引浮香糊糊涂涂弄翻了。接踵而至的惨祸令老朽痛心疾首,三汊河塔湾事件,敝会精英几乎被一网打尽。天地会江宁方面派来的会盟人员,也不幸伤亡殆尽,此仇此恨,没齿难忘。老朽正为了此事进行侦查,也希望向老弟面致谢忱。”

    “请勿挂在心上,在下之救前辈并非有意,顺便而已。”张秋山摇头苦笑:“贵会与天地会的事,在下从不过问,对你们所知有限,在下对组帮结会的事毫无胃口。三汊河事件,在下离开扬州才知道一些眉目。没想到的是,一到镇江,就有人指称在下是出卖两会结盟消息的罪魁祸首。不久前,天地会摆出九老开堂阵仗,指证在下的罪状,真是莫名其妙。尹前辈,你也要指证在下”

    “老弟请勿误会”

    “真的?”

    “本会早就知道江湖上有一批极端神秘的人,与官府暗中通声气,而且专与满人的方面大员交易。满人出赏格最高的两件事,一是告变,一是提出满汉有别妄自刻书刊行的人。告变,包括招兵造反、谣言天命、组会结社等等,天地会与敝小刀会更是被禁黑名单中的首要。陆一刀是敝会的期徒,他往昔的确认识许多三教九流的狐鼠,他知道扬州府库存有银拨出并非空穴来风。老朽猜想这批银子,可能与三汊河告变事件有关,老弟可否让老朽一同前往一查究竟?”

    “这个”

    “老朽指天发誓”

    “尹前辈,请不要这样。”张秋山抢手架住了下跪发誓的尹萧萧:“在下相信前辈是诚意的,咱们这就找船过江,在船上再商量。”

    “老朽有人在江滨,有快船可用。”

    “这就走。”

    “我呢?”小姑娘跳起来叫,要撒野了。

    “你跟伯母回城歇息。”张秋山断然拒绝。

    “你你你休想赶我走,你”“张小哥,带她去见识见识也好。”葛夫人说:“我相信你能照顾得了她。这丫头心眼多,闹起来真会影响你办事。”

    “带人消灾?”张秋山拧了小姑娘的脸颊一把:“你是个敲诈勒索的专家。好吧!但你得放乖些,你那毛躁性子如果不改,早晚会闯出大灾祸来的。”

    “我在改,你没感觉出来吗?”小姑娘幽幽地说:“我知道我有点任性”

    “知道就好。”张秋山诚恳地说:“人总会长大的,多活一年,你将多知道一些做人的经验和见识,玩命的人必须克制自己的性情缺点。我对你娘有承诺,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知道吗?”

    “好嘛好嘛,人家听你的就是啦!”小姑娘可懒得费神听他说教,只知道可以跟他走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女生向外。”葛夫人半真半假地说:“这一路上,她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这么听话。张小哥,一切拜托啦!”

    “伯母,小侄如果能平安返回,小佩一定也平安地在小侄身边。”张秋山郑重地说。

    弦外之音,也明白地表示,如果他不能平安回来,那就不用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心了。”葛夫人抱了抱爱女,语气难免有点异样。

    扬州的富豪很多,最富的以包销官盐致富称尊。

    扬州一府的盐税计岁输一百二十万两,每一分一厘皆须连往京师缴纳。而前朝扬州的税额只有三十万两,地方上可以留用十之二。

    包销官盐的扬州巨富有十二家,负担税额八成左右。

    光是这十二家盐号,每年就付出一百万两,加上其他名目的活动费、火耗、厘金、捐输,每家每年付出十五六万两并非奇事。

    而那时,四或五两银子可买一亩肥田。

    十二家大盐号,有十家的栈仓货号在仪真而不在扬州。

    盐船从运盐河抵扬州,与运河(治河)会合,经三汊河走上河,在仪真的下江口聚泊,地名十二坪,在县城东南十余里,也是上运河的人口,盐船以这里为集散处,也就是十家盐号所在地。

    码头与漕运码头分开,形成另一小王国,设有盐运司管制,由县城南门外江口的奇兵营派兵支援。

    奇兵营是八旗兵驻防,有数百名水陆勇健,由一名游击统领,专向各商号与船舶大索常例钱。

    当然他们不会亲自出面需索,而是利用地方名人与地棍混混做中间拉线人。

    所以,真正的亿万富豪在仪真十二坪,而不在扬州,扬州只是他们的别业所在地,享乐纳福的销金处而已。

    盐运码头盐仓林立,工人们昼夜不停地忙碌,半夜三更仍有人活动,混进三五十个人,谁也不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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