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名,对此人的生平履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原来裴穆士是欧罗巴洲罗马教廷派往东方传教的教士。因为途中不谙道路,在印度某地耽搁下来。印度是佛教发源地,他驻印期间也有接触。裴穆士是个悟性极高的人,研读佛经时发现佛理和西教(时人对基督教的称呼___作者)有许多相通之处。于是埋头苦读,又经常和当地得道高僧探讨经义,几年下来对佛理有了很精深的领悟。
他在印度住了五年,静极思动。听说中华是东方第一大国,人杰地灵,索性继续东行来到了中国的福州。他惊奇地发现,原来中土的文化是他从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被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所吸引,干脆放弃了传教士的身份,潜心钻研中华国学。以他的资质悟性,再加上勤奋努力,历时十年终于成为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学者。他发现中华学术注重义理钻研,而西方科学讲求归纳提炼,二者瑕瑜互现。如能相互融合,必定能对社会发展产生巨大推动力。于是他身体力行,一面著书立说,一面开学立馆,以西方学术为蓝本,融汇中华的义理思想,向民间传授他自创的“西学”。
其时正是儒教鼎盛之时,岂容蛮夷杂学置喙?因此学习“西学”之人寥若晨星。幸好朝廷为显示对外国人优礼有加,也并不干涉裴穆士办学的自由。
虽然西学几乎无人问津,但众多文人对裴先生学识之渊博,治学之严谨深为叹服,纷纷赠他一个名号为“泰西学士”(泰西,古代对极西之地的称呼___作者)。
裴穆士是个生性执着的人,虽然学生寥寥可数,他依然坚持不懈地传道授业。他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够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西学。这天裴穆士在学馆内讲完课,正要回家休息。只见面前走来一个面目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他冲着裴先生施过一礼,说道:“裴先生有礼了。不才多日聆听先生教诲,茅塞顿开。今日斗胆请先生过府一聚,还有许多疑问当面讨教,不知先生肯赏脸否?”
裴穆士认得此人,他自称姓徐,连日来一直在自己的课堂上听课。这人每日来的极早,听课时全神贯注,不但认真笔记还不时向老师提问。他的问题艰深而且刁钻,有时竟会问得裴先生也张口结舌。可他每回走的也早,等裴穆士收拾好讲义再想和他继续辩论的时候,已经不见此君的踪影了。这位徐先生还是位极有修养的人,每次听完课,他都会差随从送上十两纹银作为学费。裴穆士本身收入不多,又需要很多经费置办学馆,
招收学生,印发教材,这些银两对他来说无异雪中送炭。他老早就想表示谢意,却一直没有机会。不料今日人家主动找上来了,裴穆士自然慨然应允。
这一答应同去,料不到路途竟是异常的远。原来徐先生的府邸远在京城,两人硬是坐着马车行了两天才到。路上却不寂寞,他们一路探讨学问,天文、地理,格物(《大学》中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语。所谓“格物“,意指认知事物,致知则是探究事物的原理。“格物致知”又有人说成格物致理,也就是现代“物理”学的词源,因此此处“格物”代指“物理”____作者)、算术几乎无所不包,只谈了个不亦乐乎。到了京城已是深夜,两人还没尽兴,草草用过晚饭,索性关在府里秉烛夜谈。这一谈又是两天两夜,什么叫做相见恨晚,二人算是真正领教了。谈到后来,徐先生自曝身份,原来他便是钦天监监正徐光宸。徐光宸久闻“泰西学士”的大名,便抽出公余时间,专程来到裴先生的学馆听课。他虽然在学术方面涉猎广泛,但是于“西学”毕竟很陌生,听过裴先生的课之后,他将其中一些公理、定义拿去印证,竟然解决了不少之前的疑难问题,于是便亲身邀请裴穆士过府探讨。
徐光宸本是胸怀豁达之人,绝不囿于门户之见。他见裴穆士是个奇才,便大胆向皇帝推荐,请恩准让其加入钦天监,并授以监副之职。其时皇帝已经亲政,但大权实际还是握于苏白尘之手。苏白尘一向对士林优礼有加,凡是于学术有利之事,他绝不会加以反对。虽然裴穆士是外洋蛮夷,但毕竟不是在宣扬邪教歪道,与国家无碍。而且裴穆士的出现,还能够对抗朝中那些满口“名教大防”的道学先生,权衡利弊之下,他便应承了徐光宸的请求。
经过和徐光宸商议,裴穆士决定在钦天监内部成立一个名为“通介馆”的下属部门。这个部门的主要职能是翻译西方文化、科学著作,开阔中华学人的眼界,启迪他们的学术思想。裴穆士认为,中华文化虽然是全世界公认的最灿烂文化之一,但历时二千年的承袭,其中陈弊也愈来愈突出。而且由于传统礼教的统治和束缚,造成当代学人固步自封,拘泥仿古,不肯推陈出新。如能有外来文化与之取长补短,或能够振兴中华文化的沉沉老朽之气。裴穆士虽然并非中华人士,但十年游学,他对这个国家已经产生了深厚感情。而且他自信能够帮助他们摆脱这种局面。
其实徐光宸也早有和裴穆士类似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通介馆即日便开始筹建。徐光宸兼任通介馆主簿,裴穆士则是通介馆书记,主管日常事务。为了保证通介馆尽快开始运作,两人商定前期的筹备同时分两步走。
第一步,由徐光宸负责,在全国范围内招徕翻译人才。天顺朝是当时世界上第一流大国,虽然限制海外贸易,对人才却是包容有加,不因国别、种族的不同而有歧视。因此人们纷纷慕名前来,精通双语甚至多语的人很多,这就保证了翻译者的选材基础。但是翻译也是一种写作,更需要具备扎实的中文功底。如何遴选出色的翻译,保证翻译作品的质量,着实让徐光宸伤了不少脑筋。
第二步,由裴穆士负责,收集各类西方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裴穆士从西方游历至东方,身边就携带着将近三百册各类典籍,但路上颠沛流离,散失了不少。这些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他一方面委派自己的学生远赴外洋,从欧罗巴洲购买;一方面又委托行商通过古代丝绸之路从阿拉伯地区收集这些典册。
原来在公元830年-930年期间,阿拉伯的阿拔斯王朝曾经掀起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百年翻译运动”,由国家出资,成立专门部门,委托专人有组织地翻译古代东西方的文明成果。其中包括大量希腊、罗马、波斯、印度等国的文化典籍。此运动持续百年,极大地推动了阿拉伯世界的社会进程,创造了绚丽辉煌的阿拉伯“五百年文化黄金时代”。因此,在阿拉伯世界内保存着无数西哲的经典著作,其中很多在西方都早已失传。虽然在公元十一世纪左右,伊斯兰教正统主义抬头,排斥外来文化,众多西方典籍被付之一炬,但是留存下来的著作依然汗牛充栋。
裴穆士就是想通过行商购买这些留存的书籍并加以利用。其实在他的心目中,又何尝不想在中华掀起一场规模更加宏大的“百年翻译运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