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通过考验的温良辰,成功准获三日休假,从徐正房里出来之后,她几乎感动得喜极而泣。
“师侄,练武不可懈怠,明日午后,我在武场等你。”
薛扬嗓音低沉,听起来颇有清润之感,而在温良辰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伴随丧钟齐鸣。
“师叔!”温良辰转过头,面露哀怨之色,心底却开始破口大骂。
薛扬垂下头,见她两条黑眉挤在一处儿,白净的眉尖蹙起两层可爱的褶皱,心中传来一阵酥麻感,令他晃神片刻。
温良辰揪着裙角,不满地嗫喏道,“我好不容易得以休息三日,你是不是看不惯我?你你你,对我未必太过严苛了罢,我要去寻师祖评理。”
薛扬转眼间便收敛心神,他木然地摇摇头,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师侄,经三个月基础功底,你此时的身子骨已练开,冬日练武事半功倍,明日便可学剑,你若不愿,那便搁后再议。”
徐正曾向他交待过,温良辰只有三年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必要督促她加紧练好各个技艺。
待得下山之后,温良辰即将面临诸多危机和困难,薛扬心性单纯,只想让她多学些,再多学些,听说京都人颇为刁钻,免得她下山被人欺负了去。
薛扬一心为她,但是,温良辰吃不吃他这一套,尚是另说之事。
听闻可以学习剑法,温良辰顿时眼睛一亮,早将方才的不快扔至一边去了,她笑嘻嘻地道:“那敢情好,此话出于你之口,你莫要食言于我,从明日起,便教我练剑。”
从前听闻练武之时,温良辰便极有兴趣,以为可以耍兵器来玩,谁知薛扬却不肯教,还隐隐有藏私之迹象,成日罚她爬山跑圈,累得半死不活不说,连半分好处都没得到。如今他主动开口,她岂有不愿之理。
“好。”
薛扬漠然颔首,心中却极为无奈。看来师父所言非虚,对付这位油盐不进的师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断然没有半点用处,终归还要用诱之以利。
次日,温良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打着哈欠,提剑出门,却意外地发现――原来佩剑不轻。
换做是三个月前,她定会片刻便没了力气,而如今耐力增益,还能勉强挥上几下。
“他那是假好心。”温良辰嘟着嘴,哼了一声出门去。
如今天寒地冻,即便是至午间,空中依然下着小雪。
在太清观宽广的武场之中,以场间中心空旷处为圆,不知被谁扫出一片空地,而在四周边缘处,则散布着一层薄薄的雪。
白雪折射出的光线,令地面的场景清晰可见。
在明亮的地面与灰暗天空的夹缝中,薛扬着一袭轻薄的青衫,以木簪束发,看起来清俊而又简练,自有一股飘逸出尘之气。
此时,他手握斩星剑,脚踏九九梅花步,一人独徜徉于场中,以剑作舞。
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眼神带着一股纯净的迷离,似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剑中世界,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扰,不为任何人而动,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他虽是一人,却不孤寂,他仿佛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献给这片茫茫虚空。
世事皆为浮云,红尘亦如烟尘,他即是虚空,虚空可有孤寂可言?
没有乐声相伴,亦无节奏敲击,但温良辰却听出那如风般的吟唱。
那剑使得挥挥洒洒,纷纷扬扬,自称一股天然气度,在皑皑白雪之中,他身姿翩翩,如同一道夏日清风,执着得几乎纯粹。
只见那剑尖往上轻挑,忽而悠然转向下,带出一缕清风,空气骤然的流动,将一道细小的雪屑扬入空中。
接着,他左手掐诀,右手的剑于侧身描出一朵剑花,蓦地往后背一收,划出一道完美而干净的圆弧。
刹那间,音止,风停。
空中的那片雪屑骤然失力,如同断线的风筝,悠悠而降,它仿佛有灵性般,最终又往回飘来,落于他的肩膀之上,沾湿他的衣襟的同时,雪屑也消散于世间,再也寻觅不见无踪。
温良辰不小心一个错步,在积雪上踩出轻微的声响,不远处的薛扬豁然睁开双眼。
“师侄,你来了。”薛扬将剑负在身后,朝她慢慢走来。
“……”
此时,温良辰的心情莫名地纠结起来,想跳起来拍手叫好,大肆称赞一番他的剑术,可是,她心中依旧存有芥蒂,不愿朝他露出好脸色。
于是,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气寒冷,你先去跑动一圈,我再教你。”
温良辰抓了抓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算了,还是不说罢。
最后,她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蔫头蔫脑地转过身,带着纯钧一路小跑离去。
薛扬站在原地,脸色莫名。
方才温良辰的神情变化,尽数被他收纳眼底。他虽心性单纯,表现古板,但反应绝不迟钝,甚至比他人更为细致,只是他喜好沉闷于心,不会说话,亦不愿意开口罢了。
看着温良辰和纯钧离去的背影,他心生疑惑,陷入沉思之中:师侄她……她为何会忽喜忽忧?
秦元君裹着厚厚的大麾,立于太清观门口不远处,他犹豫了片刻,准备抬脚前去敲门,谁知身后的台阶上,忽地疾奔而来一人。
“公子。”
巨阙身披霜雪而来,苍白的脸颊透出诡异的潮红,他张嘴大口喘气,气息虽不匀,却不紊乱。
“标下见过公子!”巨阙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秦元君转过身来,垂眸望了完好无损的他一眼,挥手道:“起来罢。”
“是。”巨阙霍然起身,挺直了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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