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祭

    三月就这样安静地走了，如一个风尘女子，默默低头又慢慢从我身边走过，飘然里留下一抹红唇在夜幕下冷艳凄美，暗香芳婷。烟雾中的柳枝宛若那女子轻轻扬起的手臂，舞动着的披肩长发，盈盈飘逸，那么柔软温情。雨后的叶露便是她嫣然回眸间湿润的眼神，仿佛那一抿唇之际又掩口而笑，洒下一串晶莹的铃声。我猜不透那姗姗远去的身影，是带走了疑问，还是留下遗憾，为这一段如烟如云的缘份，几多风华春梦的缱绻，无限掩卷沉吟的叹息，纵是短笛长歌，倚尽画楼黄昏，而繁华过后终随风去，从此的季节里淡着衣饰，薄施粉面，不用再精心打扮，浓妆艳抹，不再为西湖杨柳下来来往往的公子王孙，而俗眉脂气强送欢颜。

    低行于三月雨巷，总是止不住任思绪越过烟花尽头深处，一抹身影天然神韵，香姿玉色，楚立风中，这样才华盖世，风姿绰约，而外柔内刚，一种不倔的气质，竟是来自一副纤纤弱体，婀娜之躯。如何在霜寒清露的岁月里绽放她短暂的年华，世情恶，人情薄，人生的季节如苍天，喜怒无常，生活的天空如四季，风云莫测，这样的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的流程里，我凄凄无助地看着她们的花容月貌在权贵们瞬息万变下的神情，居然不是哀怨乞求，而是扬眉一笑过后的大义凛然，不禁森然起敬，走上前去执手相问：

    “你是小宛君么？可还记得：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出/地角天涯不是长/么？”

    痴痴地望着那抹红唇，轻轻启动，依稀似笑还非笑，仿佛闻香不是香。只听得空谷传音：“冒郎保重，妾身去也”

    佳人远逝，临行之际，留给后人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唇间。美人在世不也是这样嫣然一笑么，面对世态炎凉，岁月寒霜，她只有这极尽妩媚的盈盈一笑，而这一笑不是几人能笑得出，有谁能明了，这是生命深处的呐喊，这是宽大胸襟的抒怀，在那个排斥一切的世界里，她能接受一切的大义豪气，宛君，我怎能不为之倾倒，为之动容，又怎不为之欣然泪下。不为权势倾，不为富贵淫，珍重芳姿掩重门，留取冰清祭香魂。

    三月桃林，一路走来，小径落叶纷纷，曲宛寺院深深，残红成阵，飞絮轻轻，此处幽芳有佳人，绝世而立，合十捻珠，穆静虔诚，孤傲一世倾国倾城的貌，独隐千年绝恋无双的情，纵是才与天齐，貌惊群艳的帝王君子，也只能弃天下以谢红颜，一冷入空门。嗟呼，三月烟花夜，绝叹，雨巷小宛君。天地殇，山河泣，我撰素文为君祭。

    怀念那面风雨中的笑靥，不是讨取世俗的欢心，而是抚慰别人的伤痕。你也受伤了么？却将痛楚掩饰得那么深，让伤口去微笑，让痛苦去吟唱，古筝指上弦声柔，风雨窗前诗不惊，这是怎样的笑容啊，绝世无双，波澜镇定，芳颜一展，这一笑，便痴了人间，痴了江山，痴了世上的情，千古绝唱到如今。

    怀念那一抹安静的姿态，那般仪态万方又楚楚动人，不是故作惺怩，而是秉性天然，一身傲骨，百媚莫侵。不恃才貌不显娇艳，于繁华处悄然隐退，谁说烟花女子不安份，正如宝哥儿定定地指着晴雯说：这样的美人儿才安静呢！我不禁惊叹你静如处子的仪态，气定从容，坐怀超然，那样青春芳华的季节，你如此神情自若，不屑于身边眼底的俗来艳往，默然暗自思衬：卿从何处来？以至冰清玉洁难融俗世尘埃，而人世间的真善美丑在你面前黯然哑色，遗失风韵。

    然而，美丽也好，淡雅也罢，你我只是三月丛中一匆匆过客，清风傲骨而来，姨然含笑而去，来得轻盈，去得干脆，或许我根本无须浓墨重彩地去描述你的惊世骇俗，洁如出水夏荷，其实你只是一株山野幽丛中的野百合，偶尔被移栽于市井之中，终究不堪闹市的喧哗，断然拒绝尘世的纷扰，依旧重归故里，顾自芳菲，不为取悦于旁人，只是为自己淡淡而香。错留下我于这个三月的夜幕中，痴痴地为你频添许多情思与惆怅，怎知，我竟是你百褶裙下的一瓣遗香，步随你的身后，为你拾缀这些已然枯无泽色的花瓣，落叶，不忍让它们在零落成泥之后，默默无闻地消逝无痕，夜幕下，对着这些落叶里的心事，芳瓣中的诗句，低声轻泣，肩头起伏处，冷泪横飞溅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