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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缓缓而过, 很快,南苑筛考迎来了文试之日。
彼时距离大考张榜之日还早, 大部分学子逗留京城, 得知南苑文试定在国子监,人人得以旁观, 纷纷呼朋引伴前去凑热闹,一时间国子监竟人满为患。
文试的氛围比武试要轻快,如今初春,厚重的冬衫被广袖长袍轻衫薄裙替代,比起前些日子的武试少了许多肃杀之气,更像是一场与文会友的雅集,就连前来观礼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换了常服,无形间便将这场比试的紧张感降到了最低。
巳正, 洪钟作响, 周遭喧哗声渐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刻着“礼仁”二字、象征着南苑山门的丈高巨石上。巨石之前,南苑十八子全员集聚,信国公世子杨绪尘亲手焚香,七殿下季珏长音高喝一声“拜”,十七人齐齐向南苑初代山长之位行跪拜大礼。紧接着, 山长苏怀宁率南苑全体夫子躬身致敬先辈。
天地君师,四跪大礼全部行毕, 苏山长才缓缓执起黄绸玉尺, 正式宣布筛考开始。
距离上一次南苑文试已经有不少年头, 在场诸多文人学子,有曾亲历过的,也有第一次观礼的,而不论是否有幸见过,此时此刻人人心中皆感慨万分。如此庄严之景,竟是让人忍不住屏息而待。
苏怀宁在一片寂静中宣布了文试规矩:“南苑之文试,不拘格局,不拘形势,不拘人才,凡执大考通令者皆可上前,以十场为限,南苑子凡输三场以上,皆以败论之。”
话音落地,满庭繁哗。
这规矩!也太开放了些吧?!
而且十场里只准输三场……太苛刻了!
在场的南苑子也都是第一次参加文试,闻言一个个悄无声息地交换了眼神,而后齐刷刷神色复杂地望向山长。后者漠然地扫了一眼自家学生,轻哼一声,袖手直背,我自岿然不动。
虽然早知规矩如此,但真当苏怀宁宣布出来时,南苑十八子还是觉得,坑,太坑了。
这一天比下来,不脱一层皮都难!
众人于是又都默默睨向杨绪尘。后者闻弦歌而知雅意,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这下,南苑夫子里有几个惜才的坐不住了,纷纷拿眼神示意苏怀宁,期望着他能给予这位病弱的宝贝疙瘩以优待。
然而苏山长却像是眼瞎耳聋了一般,干脆闭目养神。
尘世子于是也不吭声了。
一阵小声窸窣后,有人站了出来,是某一从未谋面的学子,“在下岐山刘尚,听闻信国公府尘世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不世之材,小子不才,愿与世子对弈一局,烦请赐教。”
话一出,倒是有人很快反应过来。
“岐山刘尚?可是曾在岐郡茶楼公然设局,十日未尝一败的刘尚?”
“是那个靠下棋凑足了进京赶考盘缠、如今住在曲觞楼都是凭着一手好棋赢来的刘尚?”
“这刘尚有这般厉害?”
“当然,在下亲眼所见,也曾与他对弈过。这刘尚擅快棋,寻常人很难跟得上他落子的速度,着实不是对手啊。”
刘尚的大名,在本次大考的学子里头可谓是如雷贯耳了,但杨绪尘并不识得,只觉此人胆识不错,眼神里既有着文人傲气又不乏市井精明,颇争强好胜,但也仅止于此。他不过礼貌地回看对方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一笑,道,“赐教谈不上,请。”
说罢,主动走向放置棋盘的石桌。
刘尚反而对他这平淡的反应略感讶异,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跟着坐了过去。
大抵是想先确定一番规矩是否真如苏山长所言那般随意,顺带也探一探南苑十八子的底子,除刘尚外,竟无人再站出来,而随着两人先后选子而落,很快,有关刘尚的传言也传进了其余人耳里。
“这人应该是对自己的棋艺极有把握,否则不可能选了重安为对手。”孟斐然一边关注着棋局,一边小声道,“上来就这么激烈,啧,这文试不好过啊。三儿,你觉得这局要下多久?重安会不会输啊?”
杨绪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懒得理他,继续嘱咐自家妹妹,“……待会莫逞强,累就告诉三哥,要是疼得厉害,三哥这有止疼药给你备着,要是嫌苦,孟小二身上常年带糖丸,找他要点。”
杨缱乖乖点头,从杨绪冉身后探出头来看无人问津的孟斐然,“孟小二,糖丸带没带呀?”
孟斐然差点被那句“孟小二”气死,他上头是有个早夭的兄长不假,但那都是他一岁前的事了!不就喊了杨绪冉一声三儿,怎么这么记仇啊!
他瞪着眼道,“干嘛呢干嘛呢,找这儿来要零嘴了是不是?糖丸那是药,能乱吃吗?我说你们兄妹严肃点啊,文试这么庄重的场合,重安对手还扎点子,别这么超然物外行不行?春游来啦?用不用再给你们温壶酒?欸不是,缱妹妹你哪不舒服呢?”
“……好吵。”站在他身边的袁少将军抬头望天。
“啰嗦死了你!”靖阳走过来一巴掌拍上孟斐然的后脑勺。
“孟小二你属鸭子的?”季珏接话。
“二,闭嘴。”不知何时已经坐下的季景西困倦地眯着眼晒起了太阳。
孟斐然:“……”
得,是他乱操心了,这群人压根不在意这场至关重要的“揭幕战”嘛!
“都别欺负孟小二了。”南苑十八子里,年纪最大的苏奕好脾气地打起圆场,看似站在孟斐然这边,实则也不客气地喊了句孟太医不外传的小名过瘾,“虽然对手来头不小,但重安的实力也不虚,等着便是了。”
孟斐然气得不轻,忍了忍,还是嘟囔起来,“也没说重安会输啊……”
“行了,都别废话,老规矩吧。”还在孝期的裴青沉默至今,冷不丁开口,“我就不参与了。”
“那子玉为证,我掺一脚。”陈家少主陈泽旁听了半天,总算听到点有意义的,“一副春日图,赌杨重安三炷香胜出。”
顾家少主顾亦明与陈泽并排而站,闻言笑道,“那我便出三两明前龙井,半个时辰吧。”
“鹿皮一张,赌一个时辰。”禁军统领之子司凌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我出半匹紫金纱,卿羽出一本前朝摘录的古籍注解,我们二人跟顾子亮。”五皇子季琤道。
“本公主压一根漠北骨笛,一炷香!”这种事向来少不了靖阳公主。
……
那厢杨绪尘还在与敌人鏖战,这边同窗们却已经一言不合摆开了赌局,旁人不不晓得他们凑一起在商讨什么,可离得近的夫子们却是一目了然。这群丫头小子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多少年了,什么脾性还不知道吗?一看便明白他们这是又在集体作死了。
顿时,包括苏祭酒在内,夫子们全都控制不住地抽起嘴角,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愣是没忍住,狠狠瞪了一眼不远处坐在老皇帝下首、正仔细听人转达棋局的燕亲王。后者恰好抬眼,冷不丁撞见老师莫名其妙对自己咬牙切齿,简直人在席中坐,锅从天上来,整个人是一头雾水。
——都是你儿子教坏了我这帮宝贝儿金疙瘩们!
老者忿忿在心里念叨。
“……轮到我啦?”杨缱今日格外乖巧,比起从前更为娴静,整个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绝佳的礼仪端坐着,连手都没抬过一下。见众人目光落到她身上,杨缱不紧不慢地先瞥了一眼玲珑复刻的棋局,而后乖乖道,“一盏茶,赌信国公府藏书阁的古方。”
话音落,众人纷纷一脸见了鬼地瞪大眼睛。
“一盏茶?缱妹妹,这也太鲁莽了,三思后行啊,”季珏连忙给他解释,“若是输了,你可是要出十五张方子呢。”
“嗨呀,殿下您操心什么,杨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孟斐然最是急切,他是医者,自然对医方最感兴趣,何况还是弘农杨氏收藏的,“别忘了她家别的不多,失传的方子绝对够。”
季珏还想说什么,下一秒,被人怀疑是否已经完全睡死的季景西闭着眼,拖着长音懒散地开了尊口,“明月楼一日的结算银子,跟明城。”
顿时,其余人安静如鸡。
在场谁都知道,日进斗金的明月楼是景西的,大家不过小赌怡情,景小王爷居末位,居然猛地来这么一大手笔,这已经不是单纯闹着玩了,这简直就是豪赌啊!
“可以啊景西,你这也太纵着了吧,什么时候跟缱妹妹这么好了?”陈泽惊奇。
季景西懒洋洋睨他一眼,若无其事地伸着懒腰起身,瞥了一眼神色古怪的季珏和另一边有些怔愣的苏奕,没精打采地开口,“想快点结束也不行?爷又不是输不起。”
季珏愣愣地看着他,又下意识瞧向杨缱,后者低眉顺目端坐如常,仿佛没听见这场喧闹,脑子里一时间闪过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便将之抛到脑后,笑道,“看来缱妹妹对重安很有信心啊。”
杨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开口。
她今天话出奇的少,想来便是杨绪冉说的身子不舒服了。众人见她脸色微白,也贴心地不再追问,安心地等起了结果。
也不知是不是杨绪尘隔着老远感觉到了妹妹对他的期望,果不其然,半盏茶后,他施施然停下了落子的动作,揣着手坐直不动了。
在他对面,刘尚努力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试图找出一条出路,然则无论如何尝试,都发现自己败局已定,急的汗珠子都冒了出来。良久,他泄气地弃了子,拱手道,“在下输了,百闻不如一见,尘世子果真厉害。”
杨绪尘低头急促地咳了几声,起身回礼,“多谢指教。”
明明已是初春时节,眼前墨衫白玉的年轻人却依旧裹得严严实实,手中甚至还有一枚小巧精致的暖手炉,可却是这样一个病弱之人,以干脆利落之姿,打响了南苑文试的第一枪。
人们下意识去看棋盘,只见白子如蛟龙出海,焚巢荡穴,杀伐果断,棋势之凶,与眼前彬彬如玉的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将如此凶厉的棋路按在这么一个温润尔雅之人身上,哪怕亲眼所见,仍觉不可思议!
不少从头观战到尾的人都发现,刘尚擅快棋,一开始的确令尘世子不适应,但不过一两个来回,杨绪尘落子的速度便也跟着快了起来,后来甚至比对手还快上几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有在思考。而棋路更是如此,刘尚擅快擅攻,杨绪尘也不躲不让,竟是迎难而上,以攻对攻,比对方攻势更凶更猛,硬生生将对手逼得不得不退。而刘尚这一退,就已注定了他的败局。
这是一场用时极短的对攻博弈,而杨绪尘大获全胜。
在宣布了胜者后,杨绪尘面不改色地回到南苑十八子所聚之处。见众人均是一脸“你不是人”的表情,他张张口想说什么,话音未出,人便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靖阳第一个反应过来,人倏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杨绪尘面前,刚伸手扶过他,动作便被杨绪尘抬手压下。后者站在原地急促呼吸平复着,染血的锦帕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袖笼,待稍稍平静,脸上便露出笑来,“无妨。”
靖阳顿时一颗心落地,后怕地扶着他坐下,“你别吓我。下棋这般费心费神之事,何必非要选择速战速决?你耗费的心力岂是那刘尚能比的?平日怎的不见这般争强好胜?”
“他既想打快,正好遂我之意。”杨绪尘接过她斟来的茶,借着茶盏的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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