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他是朕唯一一个没什么城府的兄弟。”老皇帝道,“朕对他最好,他惦记着朕也是应当的。”
“晚晚也会惦记着父皇的。”初月晚说。
“你日子还长着呢,不用惦记朕。”老皇帝放下手来按住她的手背,“只有先走的,才惦记着后来的。”
初月晚握住他的手。
老皇帝的气息很微弱了,初月晚的心悬起来,他却又忽然开口道:“听说你皇兄把你三皇姐接进宫里来了,这回不让她走了吧……她呀,她一直说想家。”
“嗯,三皇姐不走了。”初月晚点点头。
“老八呢?”
“八皇姐种地去了。”
“呵呵呵,行啊,大皋重农耕,她这是取之于民又归之于民了。”
初月晚笑了笑:“父皇还是心系天下呀。”
老皇帝一哼:“这话可别让你皇兄听见,他小眼儿小。”
“父皇可别说皇兄了,三句不离他,岂不是他今日要在殿试的时候打好几个喷嚏呀。”
“哈哈哈……那可好玩儿,这些文人就喜欢讽刺挖苦人,让他们写!都写得天下皆知!”
老皇帝说着挥了挥手,初月晚扶着他。
“当皇帝嘛。”老皇帝仰头躺下,“已经是那么无趣的一件事儿了,再不成天想着一点好玩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说的是呢。”
“……你母后呢?”
“母后守了一夜了,刚去睡下。”
“那就别叫她起来了。”
老皇帝睁开一点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屋顶上。
“晚晚,你说。”他絮絮叨叨地,“朕是个……”
他似乎想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个好皇帝吗,或者是个……
但是他都问不出口。
因为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说出来也只是惹人笑话。
可是他真的想知道,最后这一刻,自己还可以是什么样。
老皇帝想着自己这一生,断然算不得一个好东西,大抵是不配有一个舒舒服服的好死的。不过偏偏自己没有一个恶人该有的悲情罢了,到了这个当口,竟只想笑话笑话自己,于是不可乐的也变得可乐起来。
当皇帝已经够残酷了,若是再不找一点乐子,不是过得太难受了吗。
他想自己什么都做过了,后悔的事情一箩筐,遗憾的事情却没有几样。
也值了吧。
十八世帝初显闻,你也就值这个吧。
老皇帝闭上眼睛。
初月晚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拍了拍,就像小的时候,他对自己那样。
……
窗外渐渐起了雨丝,云锦书叫着佑诚佑铭和阿古进屋,抬头看了一眼窗口,初月晚整把窗子合上,也正看见他。
她马上起身出来,叫江太医过来看看。
“怎么了?”云锦书一身让雨浇得湿漉漉的,忙走上来关心地抚过她的脸庞,“怎么了,晚晚。”
初月晚一言不发,抬起双臂紧紧把他搂住。
老皇帝躺下歇了半日,夜里就有些发烧,太医给拿药吊着许久,云太后着急忙慌地跑来,又是彻夜地坐在床头。第二天了,烧还没有退。
初永望听说父皇高烧不醒,也急忙赶了过来,在床边守着,可就是不见好。江太医说这不是着凉发烧,可是那太明白的话,在场的人也听不得,于是都心知肚明,揣着不提了,只是一起守下去。
到了第三天,老皇帝忽然睁开眼睛,哑着叫了几声“瑾儿”,就再也没有起来。
大皋朝十八世帝初显闻,走在了那个春天细雨蒙蒙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