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副校长毛复兴偶尔得知，中学时代的恩师林丰卧病在家，就打电话给蔡松波，约定周日一块儿去老师家看望。蔡松波还告诉了妻子冯岚，夫妇二人都是海青中学出来的，听说林老师病了，怎能袖手旁观，周六晚上就去附近商店买了一些营养品，第二天大清早又在水果摊上买了苹果和香蕉，搭上毛复兴的专车，径直朝林丰家赶去。一路上，三人情不自禁想起各自的成长过程中，林老师像辛勤的园艺师，对他们悉心浇灌，耐心栽培，不厌其烦地矫正他们身上的缺陷和坏毛病。毛复兴清楚记得，解放初期他刚上初中，一位名叫林丰的老师，从南开大学毕业来到海青中学，教他们班数学。可能第一次给学生上课，老师有点紧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沉痛告诉同学们，今年老师心情肯定好不了，因为前不久，母校的创办人张伯苓老先生去世了。那堂课，毛复兴听得非常仔细认真，他幼小的心灵里开始沉淀下，把教书育人看做一生最值得奉献的事儿。那个打造出南开大学、中学、小学等自成体系的伯苓先生，随着日积月累，渐渐成了他前进道路上的良师益友，黑夜摸索中的指路明灯。在和林丰老师相处的六年里，毛复兴耳濡目染了扎根于南开人血液里的美育理念和美育方法，戏剧和音乐，造就了无数南开学子寓德于乐的特殊才能。他如饥似渴学习着，模仿着，时间长了，旋律和音符渗入到他的骨髓里，一旦空闲就钻进音乐老师的琴房，双手在琴键上胡乱撩拨一通。高中时，父亲给他买了一架简陋的旧钢琴，林丰知道了就亲自来他家，手把手教他弹奏一些基本的曲子。直到他考上清华大学数学系，给学校合唱团钢琴伴奏，自始至终都是引以为骄傲的事情。

    听着毛复兴和妻子的絮叨，蔡松波也思绪万千，回忆起当初的班主任林丰老师，是如何将他这个调皮捣蛋，甚至打架斗殴的坏孩子，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从邪路上拉了回来，不再无所事事，不再失落迷茫。许多人都说他蔡松波是个不争气的孩子，可后来的一幕情景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偏见，当班主任面临拳打脚踢时，他和几个平时被称作落后分子的小男孩，用他们打架学来的小小功夫，以及在同龄人中还算结实强壮的身体，犹如一道钢铁长城，艰难顶住了那些失去理智的人们。患难见真情，林丰也十分偏爱这个看似顽劣的孩子，教他如何演话剧，如何看懂世事百态，每年的全市大中学校文艺汇演，海青中学的话剧总能独霸鳌头。妻子冯岚念念不忘，林丰老师让她爱上了法语，上高一那会儿，她喜欢课堂上偷偷阅读法国小说，好几次被老师发现，但并没有责怪批评。林丰曾就读的中学是法国神父创办的教会学校，法语说得很流利，反而英语有点笨拙，他把法文版《悲惨世界》和自己亲自翻译的中文内容，一起借给诚惶诚恐的冯岚。打从那时起，一无所知的冯岚很快迷恋上了法语，两年后考上师范学院外语系法语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