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钱。否则的话,你觉得我能约束住这支军队?若是没钱,那霸免不得又要被抢一次。所以,最重要的问题,还是钱从哪来?有了钱,你们大明周边的敌人岂是一合之敌?”
“难道世上就没有一支不劫掠不贪财的军队?”
陈健哈哈大笑道:“可能有,但是为什么呢?岳王的军队除了军纪严明,还因为他们知道那些百姓是自己的兄弟姊妹,已经被金人蹂躏了一次,至少还可以用这个来告诉他们为什么不劫掠。可对我这支军队来说,凭什么呢?这是别国,也不是我们的贡邦,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讲道理。讲不通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无名我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无用。”
陈健又道:“之前我从福建救回了很多女灾民,都与这些士兵自行婚配,出征之前又放了两天休沐之假,免不得要做些敦伦之事。这样一来,出征数日也不至于管不住自己,所以强奸之类的事也可以遏制。这就是我说的道,想通了就是很简单的事。”
“可是先生,这种事,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正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今后你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组织一些饱读诗书的人从军,以教化之理训导他们,或许也能做到不做劫掠强奸之事。只不过信这些的不肯从军、从军的又不肯信,却偏偏用信的想法去想不信的人,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孙元化尴尬地笑了笑,这些天他听陈健不止说过一次这些类似的话,心中也开始动摇起那些之前以为理所当然的事。
陈健也趁机苦笑道:“为何打仗?这件事若是能够弄清楚,很多事便要容易的多。一将功成万骨枯,兴亡天下百姓苦,初阳啊,你们这些人喜好军阵、几何、操炮之法,你想过到底为了什么吗?”
“自然是为了天下安宁。”
“天下是谁的?”
这个问题有些麻烦,孙元化知道怎么回答,长叹道:“先生,不管如何,若是贼寇入境,必然是烽火万里,无数人流离失所哭号连天。”
“这当然是。只是那些没有敌寇入侵而易子而食的百姓,又怎么说?他们的哭号又有几个人听呢?兄弟阋墙,外御欺辱,这是首先要做的事,从未错过。你是对的。”
陈健哈哈地笑了几声,便道:“我也只是长久没去过战场了,加之之前在福建见过了太多食不果腹的灾民,此时随意有感而发罢了。”
偷眼看了看孙元化,正在那低头思索,陈健心中暗喜。
孙元化这一路从上海到福建,一路上见到了许多不曾想过的事,又在淡水听过几次那些灾民的一些关于非天灾的哭诉,心中虽然极力抗拒那些经常被潜移默化被灌输的道理,却找不出反对的话。
一个小小的望北城中的灾民,就能说出太多的故事,而这些最底层的故事是他从未听说过的,而这一切的根源又是什么更是他从未想过的。权利与义务的一些简单的思想启蒙、家与国与天下之间关系的几个月的悄然灌注,让他心中即便排斥却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认同。
只是在已经布满了颜色的画布上重新挥毫太难,陈健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弄出一个革新的体系,他的水平有限,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这些人的自我变通。而此时,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将来的潜在的中立者或是抗击外敌的人物。
看到孙元化还在那思索,陈健走过去拍了拍孙元化的肩膀道:“初阳,你心怀天下是好的,但是只学几何算数操炮之法是没用的,因为这些你若不中功名就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想要把你学的这些东西用在你想的那些事上,科举还是要考的。以后你还是多加温习经书,每隔几天我再教你那些几何算数。否则的话,空有一身本事却报国无门,岂不可惜?你若能中举,便有机会行走边关;你若是能够殿前留名,也更有机会做出一番大事。否则的话,你只是白身,又能做什么?”
“先生说的是。我这些天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痴迷于几何算数,还有军阵之法,只觉其中机巧无限,实在是欲罢不能。”
“凡做事总要一心一意,这是没错的。孟母三迁也正是为此。不过凡事也要讲究一个目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先生请说。”
“你是想要穷天地算数军阵之理?还是想要把学的这些报效天下?二者不可得兼,你又不是新建候那样的天纵之才,上马可平宁王之乱、读书可为一派宗师,你是做不到的。”
“先生说笑了,我哪里敢和王文成公相比?我想,若是真让我选,我还是选这一身本事报效天下。”
“对,总要明白自己做什么。既是这样,我这个当先生的便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