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张毅城也在一个劲的端详这个床上的病好,心说不会那么巧吧?眼前床上这个病号,让张毅城不禁想起了老刘头口中那本《道医杂记》中对于“万煞劫”的记载——“肌若故絮、不触而溃,呆若木鸡、言语不答”……
“那个……郭叔叔……”别看张国义满嘴骂骂咧咧,但张毅城还是挺讲礼貌的,“他……平时说过话吗?”
“说个屁!”郭家老二故意做了个吐唾沫的姿势,“他要能说话就先让他把钱拿出来!妈了个逼的……一天到晚惹麻烦,这两个月,光是要账的就来了七八拨!”
按郭家老二的回忆,这郭明忠是在一次跟朋友吃饭时忽然昏迷不醒的,开始以为是食物中毒,还抬到医院洗了次胃,但后来再醒过来就这个德行了,整个人好像有意识在,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吃饭得让人喂且只能吃流食,用勺子送到嘴里自己会咽,但好像不能动嘴嚼,大小便也得别人伺候,家里人曾经把人送到天津的大医院治过,但治了半天也治不好,反而花了不少钱,便把人抬回来了,村里有老人好像有懂这个的,说这病叫“鬼扒皮”,没个治,只能等死,得这个病,一准是发死人财遭报应了,旧社会刨坟挖墓的容易得这个病。
“胡说八道……”对于“鬼剥皮”的说法,陈征貌似并不认同,“小郭同志,跟您说句实话,你弟弟确实答应过我们一些事情,但并没欠我们钱……”
“咦!?”一听没欠钱,这郭家老二眼珠子立即就立起来了,根本就不等陈征往下说,“没欠钱你们他妈了个b的来捣什么乱!”
“你听我说!”陈征的脾气倒是挺好,“我是大夫,你能不能让我从病人身上取一些活体样本带回去化验一下?也许……也许我可以帮你们争取专家会诊……”
“会诊有个屁用!”郭家老二一脸的不屑,“不治了,就等死了……”
“等死你妈了个b!”郭家老二正骂着半截,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位更狠的老头,一进屋二话不说冲着郭家老二就是一顿骂,“现在你说让他等死,你耍钱欠账,让卢老六举着刀追的满街跑,人家明忠跟着屁股后边替你还账的时候,你咋不让他等死?你儿子考大学,人家明忠替你儿子交学费的时候,你咋不让他等死?现在让他等死,亏你说的出来!呸!”要说这老大爷可真够实在的,一般人说“呸”,也就是有那么个吐痰动作,象征性的用动作鄙视一下对方而已,这老大爷这声“呸”可是真材实料的“呸”出去一口粘痰,不偏不倚正吐在郭家老二鼻子上。
“爸!我说你怎么这么……”郭家老二一边找东西擦脸一边狡辩,“我这不是为了让他们快点走么!”
“放屁!”老大爷眼珠子瞪的通红,“我都在外边听着呢!人家根本就不是来要账的!人家要替明忠看病!咋啦?害怕啦?你害怕把明忠治好了,市里那套房子就没你的份了是吧!?我告诉你!明忠那套房子写的我的名!我找人拆了它,把砖拉回来盖猪圈都不给你留着!”
“爸!”郭家老二貌似还挺冤,“他们肯定是骗人的!上次去天津,人家大医院的大夫都说了,这病够呛!他们算啥?你看这三个人哪个长的像大夫?肯定是骗钱的!你咋这么糊涂呢?”
“还嘴硬!”没等郭家老二说完,只见老爷子竟然把柺棍举了起来,“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大爷,您消消气……”一看老头要动真的,陈征赶忙拉住了老头,郭家老二趁机出了屋,到外边叽叽咕咕的估计是跟那位老大妈诉苦去了……
“您……您真是大夫?”放下柺棍,老头一个劲的打量陈征。
“您是郭明忠的父亲吧……”陈征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老头,“我的确是大夫……我这次来不是要账的……”
“肿瘤科……主任医师……陈征……”老头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映着灯光看了又看,“哎呀,陈大夫啊……你可得帮帮我家明忠,没有他,我这一大家子人咋过啊!?”
经过一番攀谈得知,这郭明忠貌似是郭家唯一的顶梁柱,郭家原本有三个儿子,老大叫郭云泉,二十岁那年去湖上滑冰掉冰窟窿里淹死了,老二也就是刚才被打跑的那个,叫郭玉春,小学都没毕业就被劝退了,天天以赌钱为生,因为赌钱欠账,媳妇也跑了房子也卖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却赖在爹妈家啃老,连儿子上大学的学费都得弟弟郭明忠出;在郭老汉看来,仨儿子里最有出息最孝顺的儿子就数老三郭明忠了,不但按月给给爹妈养老钱,且三天两头的贴钱给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二哥擦屁股,甚至连买房都用父亲的名字买。放着以往,老爷子没事就以郭明忠为标杆骂老二郭玉春没出息,这郭玉春虽然得仗着弟弟养活,但总听老爷子表扬弟弟骂自己,心里也是郁闷,每当老爷子以弟弟为榜样骂自己的时候,便要说弟弟发的是死人财,迟早有一天要遭报应,没想到这次还真出事了。
“明忠干的什么营生,我也知道,牵姻缘挂红线,这应该是积德的事啊,怎么能这样啊!”在郭老汉看来,鬼媒这行当似乎是挺阳光的职业。
“郭大爷,您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征安慰道,“以我的经验,像这样的罕见症状,应该由多科室专家联合会诊,我回去会尽量为他争取!”
“这……不是鬼扒皮!”陈征正说着,张毅城冷不丁一句,说的在场众人一愣,“鬼扒皮是鬼扒皮,这个是这个,完全不是一码事!”只见张毅城正低头观察床上郭明忠的症状,“这是万煞劫!”
“啥?”郭老汉一愣,仿佛没听清。
“万—煞—劫!”张毅城一字一句道,“一万的万,凶神恶煞的煞,在劫难逃的劫!”
“那是什么?”陈征也是一愣,万没想到张毅城会对“疾病”发表意见,“是病的名字么?”
“不完全是!”张毅城站直了身子,把头转了过来,“中医认为,关节炎的病因是湿气所致,这个病,可以理解为鬼气所致,并不是鬼主观想害他,而是鬼的气息侵入了他的身体……”张毅城尽量通俗的把老刘头对于《道医杂记》与《三清方》这些古书内容的叙述简单重复了一遍,“我所说的‘鬼气’,学名叫‘怨气’,就像中医里的‘湿气’、“浊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会影响人的健康!”
“小伙子!”没等张毅城说完,陈征便把张毅城拉到了一边,“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这么说让老人家怎么想?而且这都是迷信!你怎么能误导病人家属呢?”
“我……”张毅城也是一脸的无辜,“您来沧州不是也为了朱环宇那句‘怎么还不来’吗?怎么还说我迷信……?”
“我来沧州是为了兑现我对环宇的诺言!”陈征一脸的义正言辞,“我可不是为了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
“对啊老陈,你来是为了兑现诺言啊……”听陈征这么一说,张国义来劲了,“咱们在这争个什么劲啊?赶紧找线索,找着照片上那个闺女,把正事办了要紧啊……”
“办正事?怎么办?”陈征一皱眉,指了指病床上的郭明忠,“你看他现在的状态,这跟咱们没找到他有什么区别?”
“那好办啊,把他手机拿来,看看上边的电话号码,挨着个号码打过去问问肯定有线索……”张国义还挺有经验,“郭大爷,您儿子,有手机吧?”
“有!有!”只见郭老汉转头出屋,不一会从外边拿进来一部手机,张国义一看眼泪差点下来,这是一部自己五年前用的“大砖头”,连液晶屏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有存储号码的功能,“对了郭大爷,您知道他电话号码本放哪了么?”
郭老汉摇头。
“郭爷爷,您能不能带我们去郭叔叔的房子里看一眼呢?”张毅城道,“我们有车,等会把您送回来!”
“这个……”郭老汉似乎有点犹豫,“那你们能帮我儿子看病么?”只见郭老汉支支吾吾的似乎有难言之隐,“实话说……前一阵子给他看病,花了不少钱,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钱了……陈大夫,你能不能别走医院那套手续,就私底下给他开点药,我们在家里给他输液?”
“郭大爷……”陈征似乎有点为难,“我会争取……”陈征实际上是想说“争取让媒体报道,让社会上捐款”,但还没等把下半句说完,张毅城就把话茬子接过去了,“行!郭爷爷,我代表陈叔叔答应你了!我们帮忙,而且免费!您能带我们去了吧?”
“哎呀!”听张毅城这么一说,郭老爷子立即喜上眉梢,“行!行!谢谢这位小兄弟了,谢谢陈大夫!你们可是我郭家的大恩人啊,容我给你们磕个头!”说罢就要下跪,陈征脸都白了,看着老爷子下跪都没反应过来上前搀一下,还多亏张毅城手疾眼快,赶忙扶住了郭老汉,“郭爷爷,受您的礼我们可得折寿,您别这样……”
“你……你……”看着郭老爷子兴冲冲的掀帘出屋,陈征都快死在当场了,用手指着张毅城你了半天也没出话来,免费治这个见所未见的冷门病,这怎么可能啊,别说不走医院的正规手续,就算走手续,都得是各科专家联合会诊,动用最先进的诊疗化验设备,还未必能有结果,怎么可能凭自己免费就能给治了?说实话,此时此刻陈征最后悔的就是当年钻研学术耗费了自己太多的宝贵时间,没腾出空来好好学学骂街……
“陈大夫!你放心,我大侄子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行!”张国义见缝插针又吹上了,“论学习,人家是市重点中学,年级前三名!论阴阳五行,人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别看年纪小,本事绝对不小……”说实在的,张毅城也麻木了,反正吹牛也死不了人,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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