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白雪覆盖了昙京的城墙,刀剑的烙痕被深埋地下,撒过的血和流过的泪一样被风干,十里飘雪银装素裹,是大成被改国号为宣之后的第一任皇帝,也是自大宣到大成复立大宣之后唯一的女帝——慕青容的登基。
登基的仪式繁琐复杂,慕青容几乎是机械般地过了一套流程。
在祭告宗庙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人群中站了一个人,是慕老四。
慕老四自来到昙京之后没有来见过慕青容,直到今日,慕青容的伤好了,他才出现。
慕青容的目光未曾移开老四,直到一切仪式完毕,群臣跪拜的时候,她依稀能看到远处的一抹清雅身影,站在宗庙外的石狮后,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那笑意是温柔的,好似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大的温暖,让慕青容为之一动。
曾经她以为自己除了周笑萱和祁应便一无所有,却一直忘记了这个一直在默默支持他的哥哥。
她不懂,以为只是同病相怜所以心生相惜,到最后,反而是老四一手布置了自己去济江,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的水患,一直跟随老二的侍卫,还有助她一臂之力的断粮。
如果说是姜柏深培养了现在的慕青容,是祁应一手打造出她的天下,那便是老四无私地将天下的漏洞悄悄补上,不曾留一点痕迹。
慕青容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慕老四已经站在了门前的长廊上。
慕青容登基,自然是要和大成斩断一切关系的,慕老四能进来,一定是他提前告诉了周笑萱。
无论她和谁割袍断义,都不会和老四恩断义绝。
“你来了。”慕青容站在长廊尽头,竟显得有些局促。
黄袍加身的她本该是雍容华贵傲视天下的,可看到老四,却很想喊一声皇兄。
“草民见过吾皇陛下。”慕老四的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没有刻意的疏远,也没有客套的接近,只是远远站着,一如他从前只站在最后方,从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成灭国,他只是个庶民而已。
南方和济江已经不在他手中,祁应纵然知道慕青容和慕老四兄妹情深,也不会让别人有任何钳制慕青容的机会。老四是自己交出权力的,他本就没那么在乎。
慕青容赶忙走了过去扶起慕老四:“皇兄,何必行此大礼。”
慕老四起身,静得如一株墨竹立在这皑皑白雪之中。
“青容,恭喜你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吗?慕青容泛起一丝苦笑。
在金銮宝座上俯视众臣的时候,她确实觉得自己已经完整了。年仅二十,却成为一个国家的掌权者,受万人敬仰俯瞰众生,这一生的梦想都在这两年之内,而这两年足以改变太多。
当姜柏深死去,当祁应离开。
“向前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得到慕青容的回答,慕老四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失败,“至少,以后你不用再对谁强装笑颜,至少,你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无论用何种方法取得胜利,那都是你的。慕青衣在你面前是个失败者,你没有杀了她,足以显示你的仁慈。”
“我怕我今天的仁慈,会变成明天埋葬自己的坟墓。”慕青容的担心并不多余,慕青衣才十三四岁,回想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甚至还没能做到慕青衣那般杀人如麻,甚至连杀亲哥哥,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
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后患,哪怕祁应监视着她,可自己能有今天,不也是在昙京万人的监视之下一步一步成功的吗?
慕老四低头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放心我……”
慕青容霎时间一抬头:“你要带走慕连世和慕青衣?”
“他们毕竟是我的父亲,还有妹妹。”慕老四平静地回答,“我没能做一个孝子,于青衣来说也不是一个好哥哥。青容,如果你相信我,把他们交给我,我不会让青衣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是时候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时至今日,有些事你已经无法自己去做。”
慕青容对于慕老四的信任,不亚于对祁应或是慕青容。
慕老四在她最紧急的时候施以援手,足以证明他内心的坚定。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成为众矢之的变成永远的罪人。
慕青容本是想给慕老四一个爵位,但慕老四的样子,他一点都不稀罕什么王侯将相。
如果他稍微有一点稀罕,今日皇座上的人就不可能是她慕青容。
姜柏深是慕青容的同盟,祁应无须花精力对付,如果慕青容的敌人是慕老四而不是慕青衣,他和祁应谁输谁赢无法预料。
真正强大的是那个最低调的人,一如高调嚣张的不过是只纸老虎。
慕青容点头,她还是答应了慕老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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