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老让别人觉得缺什么。缺营养,人长得瘦瘦巴巴,风一吹就要倒的芦苇;缺钞票,穿廉价服装、食粗茶淡饭、住火柴盒子、挤公共汽车,衣食住行都不入流;缺心眼,该出手时没出手,该牛气时没牛气,人过三十了,还是个犯贱的命。
其实,以上的,我不承认。论营养,我没病没痛,至今还是家庭的主力,两手一滴溜两个煤气罐,脸色红润,气血旺盛,比那进补人参燕窝的强多了;论钞票,虽不过千百来块,却养了一家老小,鱼肉依稀可见,间或也上麦当劳奢侈一把。个人不烟不赌,要是家人不药不病,那就是十全生活了;论心眼,自然算计不过别人,也常被人算计;但惹不起咱可躲得起,让人一着天宽地阔;咱笨,笨得自在自若;知足就是福,福人了。
这样说来,啥也不缺了?不。想到以前时候,因为家境不好,一直没把书读成个正果,人满十八就操扳手锤子;扛过大枕木,攀过脚手架,满面尘灰烟火色。那个脏那个累。回到红砖平房的宿舍,吃了饭冲了凉,才有了片刻的轻松和安宁。工地的业余生活无非两样:打麻将和闹酒。我不打麻将也不闹酒;荒效野外,也没啥好逛,就想看书。
那会儿也没有书桌书椅,属于自己的领地只墙角一张单人木板床。自己做个废木疙瘩的小板凳,坐着趴床板上看书,把那近在咫尺的醉闹和推牌之音隔绝脑后,也把那偶或的冷嘲热讽不屑一顾。看书倒也无甚目的,只是为了消磨时光。渐渐的,却也嚼出了书里的墨香。以后,休假回家就捎些书,偶逛县城也买些书。那床板上,就是半人半书的睡了。
后来,买了胶壳的厚本本,开始写日记。其实也不算日记,是练习作文儿,越写,越觉得自个儿缺。下笔缺力,行文缺味。乃悟到还是缺书。书读得少,知识不丰,灵感不获。
也还是厮混时光儿,没想过发表,也没想过要做出个什么。如此又缺了一样:心志。
现在这个读书的时代,读书的人很多很多了,可是读书的人并不一定了解不读书的人。那是一种被判决的命运,就象读书人一进到社会就会得到该得到的,而我和我那帮子人也在想:我只可能得到我该得到的。
有一样和人不同。它的命运是自由的,张扬的。那就是文字。
偶然的机缘,我的文字得以见诸于人,我看到了文字的魅力。于是,为着这个魅力,我开始努力。
今天,我开始心慌气喘,很多的人从我面前追过,我感到了年迈,感到了羞愧。我虽然明白,起跑线并不一样,体力和精力并不一样。似乎也无法停下。已经缺失的,不能眼看它扩大了缺口,就想守住。
已经有了书桌书椅,有了自己的书柜;书柜里的书在增多,有的看了,有的还没有看;而没有看的又渐渐多于看过的。给自己拟了个计划,贴在了墙上。
发现自己又缺少一样东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