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颖陪着打扮整齐的慧玲和玫瑰到以凌和以哲的盲哑学校去。
昨日的好天气被乌云遮盖了,没有下雨,却是比下雨更闷人的阴翳。之颖最不喜欢这种天气,她说这是不热不冷的温吞水、半吊子。一大早,她就到丁家客厅坐着,她天真的怕慧玲变卦,不肯去学校。
慧玲在替玫瑰换衣服的时候,之颖看见爱莲从小径前匆匆走过,一袭浅蓝色衣裙,穿在她身上特别雅致。虽是匆匆一瞥,看得出她神情有显著的不同,那份从深心底发出的喜悦,若非爱情,怎能如此甜美?之颖心中起了一阵轻微的涟漪,她觉得有点忌妒是忌妒吗?或是其它一种她说不出的感觉?
爱莲的影子消失在小径上。之颖刚转回头,听见一阵喧嚣的摩托车声。立奥的影子马上浮上心头,是他吗?神通广大的他已知道薇亚昨夜回来了?她朝窗外望去,立奥穿著全黑的紧身衣裤,摩托车在施家别墅门口绕一个圈,一秒钟也不停留的一个大转弯飞驶而去。
他来做什幺?示威?示警?之颖连招呼他的机会都没有,来去只是几秒钟,实在太快了。他像在玩命一样!
施家大门虚掩着的,他为什幺不进去,怕阿保?不可能,他连命都不在乎,怕什幺阿保?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他说过不会那幺轻易放过施薇亚,他该不是在进行什幺疯狂的计划吧!
之颖胡思乱想一阵,无端端的替这一对曾是情人的,担心起来,她不愿其中任何一个被伤害,他们都是她的朋友啊!人人都该有好收场、好归宿,尤其在这动荡不安的时代里的年轻人,他们得到的远不如上一辈的多,他们该有更多一点的幸福,对吗?
慧玲牵着玫瑰出来,她好沉默、好严肃也好紧张。玫瑰还是那副在妈妈面前怯生生的模样,只是一对星辰般的眸子,不断偷偷探向之颖。
“可以去了,是吗?”之颖收摄心神。
慧玲点点头,却没有移动。
“我有个条件,”她一本正经的说:“带玫瑰去那个学校,你们不能强迫我做什幺,一切由我作主。”
“当然!”之颖握住玫瑰另一只手。她觉得会有些希望,慧玲没有再说集中营。
学校是集中营?天下没有比这更荒谬的想法了!
她们沿着小径走上公路,就这幺慢慢的走向以哲的学校。天气还是那幺阴沉,就像慧玲与她之间的气氛,她们一句话也不说,根本不像朋友!
站在以哲的学校门口,慧玲驻住了脚,本已绷得紧紧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痉挛,眼中露出了恐惧。
“就是这里?”她努力在平静自己。
“恩!以哲在二楼,我们上去!”之颖抱起玫瑰,不由分说的径自走进去。
她听见慧玲跟来的声音,慧玲不会任她抱去玫瑰的。
大花圃旁边站着以哲,他算是在上班吧?依然穿得那幺随便,一件运动衫,一条牛仔裤,他这个医生!
“我们来了!”之颖孩子气的奔过去。
以哲接过她怀里的玫瑰,迎着慧玲打招呼。慧玲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的坏,她紧张的一把抢回玫瑰。
“别动玫瑰,我们只是来参观的!”她目光逼人。
以哲也不以为怪,微笑着带她们走上走廊。是上课时间,每间教室有十几个孩子,小的和小的一起,大的和大的—起。有的孩子在玩积木,有的在看书,都很安静或者是他们不会讲话。保健室里有几个在接受治疗的孩子,以凌和几个教师模样的人都在忙。后面的操场上有一群在玩耍的小朋友,旁边有护士在看守着。
“丁太太,玫瑰若是送来此地,会和每一个小朋友一样的快乐,”以赵篇始游说:“他们虽然都是有缺陷的,送到这儿来才有希望,才能得到适当的教导和治疗!”
“不,不,不!”慧玲双手掩住脸,神经质的哭起来。“不能送来,不能”
慧玲放开了玫瑰,玫瑰羡慕又好奇的走向那些秋千、滑梯和跷跷板,看见别的孩子玩得那幺高兴,她强烈的希望去试试。
“慧玲,别紧张,”之颖扯一扯她的手。“以哲只是建议,你自己做决定!”
慧玲根本没听见之颖的话,她己发现小玫瑰离开了她身边,走向孩子群。她大叫一声,整个人像箭般的射出去,像一头顽固的老鹰般扑向玫瑰,玫瑰听不见背后有声音,依然慢慢的往前走。她已碰到秋千架,她眼中射出奇异的光彩,她的小脸儿展开无邪的欢欣微笑,她以为她已得到所羡慕、所向往的一切。慧玲扑到她身上,一把抱住她,硬生生的把她从秋千架边捉回来。眼中的光彩消失,无邪的欢欣消失,她的脸儿变得和阴翳的天色一样!
“你们骗不了我,你们的诡计不能得逞,我不会把玫瑰交给你们!”慧玲指着以哲,一边退一边说:“你们只是外表好看的集中营,我知道,你们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们要走了,不许阻拦,不许追,我们现在就走”
“慧玲!你做什幺!”之颖吃惊的叫,她疯了吗?
“你!还有你!”慧玲转向之颖。“你一天到晚在玫瑰身上打主意,你究竟是什幺居心?送她来集中营对你有什幺好处?你说,你说!”
“这不是集中营,是学校”之颖着急的解释。
“是集中营!”慧玲的语气肯定得惊人。“是集中营,你们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丁太太,不论是不是集中营,如果能医好玫瑰,你该给玫瑰一个机会,一个能听能讲的机会,她是你的女儿!”以哲十分稳定的说。
“不,不能!”慧玲戒惧的直向校门口退去。“不能!你们会把玫瑰关在铁笼里,你们会害死她”
“慧玲”之颖叫着,抢着向前。
慧玲尖叫一声,抱起玫瑰转身就跑,跑得又快又急,一下子就冲出校园。之颖还想追,以哲叫住了她。
“算了,由她去!”以哲深思的说:“我认为是丁太太本身有毛病,或者我们该改变方法?”
“说对了!”以凌不知何时站在走廊上。“要先纠正那位丁太太的不正常,才有机会医治玫瑰!”
之颖看看以凌,招招手,很随便的“嗨”了一声。她觉得好失望,慧玲古怪得出奇,只不过一间盲哑学校,谁都不会感到害怕,偏偏她恐惧成那样!
“你以为她怎幺不正常?”以哲问以凌。
“以前可能受过某方面的刺激,”以凌平静的分析。“慢慢探究,慢慢开解,之颖,以哲要靠你帮助,加上他的耐心才有希望成功!”
“我能帮什幺?”之颖叹口气。“她以为我要抢玫瑰!”
“和不正常的人也斗气?”以凌潇洒一笑,转身而去。
“怎幺样?连一次挫折也经不起?”他抚摩了一下她的头。“读书时候做实验,我曾连错七次也不灰心!”
“好吧!”她歪着头想一想。“等你想好改用什幺方法时再通知我吧!”
“现在呢?”他凝望着她。
“别妄想我会逃学,”之颖双手叉腰。“下午有课,现在回去看看施薇亚!”
说完就走,却被以哲一把捉住。
“晚上我若去小径,还被欢迎吗?”他眼中隐有笑意。
“为什幺问,谁会赶你走?”她睁大眼睛。
“那幺晚上我来,你等我!”他放开她。
“来吧!我唱午夜吉他给你听!”她高高兴兴的走了,她还是没明白他的心意。
几时她才能明白呢?他得更多一些耐心呢!
之颖回到家中,看见慧玲已紧闭了门窗,一副极不欢迎、闭关自守的模样。她摇摇头,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像自己一样正常,是吧!
锁好家门,她奔跑着去施家。施家已经不再关紧大门,她径自走进去,在门房处遇着神色苦恼的阿保。
“阿保,施薇亚在吗?”
“不在!”阿保说:“你找她有事!”
“我昨夜碰到她和潘定邦回来,看看她,”之颖四周望望,没人,压低声音说:“刚才我看见李立奥!”
“我听见车声,追出去已看不见,”阿保苦恼的就是这件事吧!“小姐结了婚他还缠什幺?”
“谁知道!”之颖耸耸肩,不想跟他再谈。“施薇亚什幺时候回来?”
“下午或晚上!”阿保说。
“我晚上再来!”之颖挥挥手,退了出去。
是施薇亚结了婚变大胆的吗?或是她根本不知道立奥还不死心?她这幺跑出去,正面碰见立奥委会怎样?之颖真的担心哎!她也的确太多事了一点,是吗?可是一个人的个性与生俱来,叫她怎幺改?
一个人闷在家好无聊,不如早点去学校。她自己弄好午餐吃了,匆匆赶去上课。下了脚踏车,换了去木栅的公路车,她又有些懊恼了,以前在学校总有韦皓陪她,从来没有尝过寂寞的滋味,现在韦皓有了爱莲,她可真是孤单了,她也是没办法的事,韦皓喜欢爱莲嘛!
—连两节“国际形势”课,说来令人沉痛。这个时代,连国与国之间都变成那幺势利,那幺卑鄙,为了自己的利益,说出卖就出卖,真气死人!报上最近总有一句什幺“弱国无外交”既然无外交了,她还读什幺外交系?有些事情就是这幺矛盾的!像联合国这个懦弱无能的组织,口口声声维护世界和平,主持世界正义,偏偏做出来的事,件件令人心冷。选出个中立国的宇谭做秘书长,此人年年拿各国付出会费中的高薪,偏偏可恶之极。不交会费达十年的苏联和法国竟大发谬论,赫鲁晓夫的鞋子都上了讲台。真理、正义、和平、友谊在联合国中全变了儿戏。
之颖愤愤的想了两堂课,台上讲师讲的什幺全没听见,不听也罢,那卑鄙的所谓外交,少听些人也清高!
她收拾了笔记,抬起头来看见韦皓站在门边。
“等我吗?韦皓!”她故作开朗的。她记住了以哲的话,她暂时不表示什幺。
韦皓点点头,没有出声。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改变,以前多活泼,多热情,现在—阴阳怪气的。其实他也算善良,变了心的男孩子多数一走了之,有的甚至翻脸不认人,韦皓总算有良心!
“怎幺这两天晚上你总不在家?”韦皓说。他自己和爱莲出去玩是真的,怎幺反查起之颖来了?
“我?”之颖傻傻的指住自己鼻尖,这是恶人先告状吗?“我总不在家?”
“我哎!我打电话找你,文爱莲的妈妈说你不在!”韦皓说得有些窘迫。
“我是不在!”之颖吸一口气,心中老大不高兴起来。韦皓若不这幺问,她可一点也不生气,明明是韦皓错,他还好像很有理由似的。“前天我在公路上散步,昨天我去看电影!”
韦皓沉默一下。他难道想挑之颖的错处来摆脱她?他不需要这幺做的,十几年朋友,他还不了解之颖是怎幺一个人吗?人,一有自私心,就变得无可理喻了!
“一个人?”韦皓不看她。
“什幺意思?”之颖怪叫起来。
“有人说”韦皓真傻,他做错了。对之颖这样的女孩,他该正大光明说真话。
“谁说?文爱莲?”之颖像只竖起了全身毛的野猫。“你们到底是什幺意思?欺人也别太甚!”
韦皓的脸变一下,他是作贼心虚,他刚才那样说,实在也只为替自己找个借口,他错得太厉害。
“什幺欺人?”他努力镇定自己。
之颖的全身都鼓足了气,她已经是个马上要爆的气球。本来是卑鄙的欺骗,想不到韦皓还要反咬她一口,她真看错了韦皓,十多年的朋友,怎样的一个人?火头上,她全忘了以哲的劝告,她怒不可遏,她连脖子都涨红了。
“要我说出来吗?你听着!”之颖的眼圈儿红了,她觉得好委屈。好委屈。“你和文爱莲偷偷摸摸的鬼事我全知道,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吻她!”
韦皓当场傻了,之颖怎幺会知道的?他们一直那幺小心,他连小径都不敢踏入一步,怎幺会被她看见?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有话说了,是吗?”之颖也不理这是校园的一角,发气还得选地方吗?“你想故意找个理由摆脱我?你想找个使你觉得平衡的方法?你想替我乱配一个男孩?韦皓,想不到你是这幺一个人,你真卑鄙!”
韦皓的脸已由白转青,被骂得哑口无言。其实,他不坏,甚至真是善良,他可以就这幺不理之颖的,他却呆呆的站在那儿任她骂。许多同学走过,都投以好奇的一瞥,吵架的情侣吗?
“从来没想到文爱莲会那幺不要脸,”之颖骂得口不择言,事实上,担保骂完后她就忘了。“我还当她是好朋友,想不到”
嘴巴一瘪,眼泪掉了下来。这下子韦皓可慌了,之颖怎幺会哭呢?她说过会不在乎他的?她说过他若找到另一个女孩子,她会祝福,她怎幺哭了?
“之颖”他焦急又慌乱的。
“别叫我,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用手背抹一抹眼泪,硬生生的止住哭泣。“从今天起我不会当你是朋友,还有文爱莲,我永远不理你们,我永远不原谅你们,天下最可恶的事就是欺骗,你们欺骗我!”
“我”
“不许再说,给我滚得远远的!”之颖再吸吸鼻子。“我告诉你,你们良心会永远不安!”“之颖”韦皓叫。
之颖扬起头,转身大步跑开了。她一路奔出校园,奔去车站,跳上一部正要开行的公路局车,坐在最后一排,她把脸埋在手心中,静静的流泪。
她流泪不为爱情一一在她二十岁的生命中,还没有触及.这两个字吧?她哭泣为失去两个朋友,她一直仅有的两个知心朋友!
鲍路局车摇摇晃晃的把她送到台北车站,乘客都下车了,她慢慢的抹干眼泪,取下她的脚踏车,狠狠的跳上去,发泄似的用力踏着。
她又想起午夜吉他那首歌,以哲翻译的歌词不是明明在说她吗?一个失恋人,她会遇到另一个失恋人吗?
中山北路上一条横巷里冲出一部疯狂的摩托车,看那一身黑衣的骑士,不是立奥是谁?果然,是另一个失恋人!
“李立奥!”之颖大声叫。
立奥竟奇迹似的听见了,停下车并发现了她。
之颖早从脚踏车上跳下来,当她发现立奥的一剎那,她扔开了自己的烦恼。她就是这幺一个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女孩!
立奥推着摩托车走近她,他是严肃的,看来冷酷的。那幺冷硬的一张脸上,竟有一对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看得令人怦然心惊。他站在她面前,凝视她一阵。
“为什幺哭?”他问。声音里有一丝明显的关怀。
一提起,之颖的眼圈又红了,嘴唇动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谁欺负你,告诉我!”他皱皱眉,燃烧的眸子中露出一抹逼人的煞气。
“不”之颖摇摇头,她眼泪扔了,别这幺没出息啊!“韦皓棚爱莲好!”“混帐东西,”他冷削的脸上闪过一股红晕。“见异思迁的坏蛋,我替你去宰了他!”
“不,不要!”她吓得连连摇头,怎幺动不动就说宰?“他们良心会不安!”
他深深的望住她,好久、好久,用指尖轻轻点点她的鼻尖一一很温柔、很有人情味的。
“办妥我的事后再来帮你!”他说。
“立奥,你要办什幺事?”她担心的。
“施薇亚昨天晚上回来了!”他不置可否的冷笑。
“潘定邦和她一起回来!”她故意提醒。
“那个娘娘腔受不了我一拳!”他不屑的。“他们不在家,是吗?”
“你怎幺知道?”她傻傻的问。
“李立奥想知道什幺还不是一句话?”他自负的。“之颖,你再帮我一次!”
“怎幺帮?”她心中虽觉不妥,但她仍会帮他,他被人误解得太多,只有她了解他。
“替我约施薇亚晚上出来—次!”他干脆得很。
“我不敢,”她摇摇头,很真诚。“也没有理由!”
“我只想再见她一次!”他说:“你知道,我生平只爱过一个人,就是她!”
“你—不会伤害她吧?”她问。
“我永远爱她,”他摇摇头,那样冷严的脸孔,把爱字说得那幺真诚,十分令人感动。“是她伤害我,我绝不会伤害—个我深爱的人!”
“但是她结婚了!”她嗫嚅的。
“结婚算什幺?”他冷冷的扯一扯嘴角,也算是笑。“可以结婚,自然也可以离婚,好简单的事!薇亚已经犯了错误,我要纠正她”
“立奥,我担心你做得过分!”她好心的。
“放心,世界上没有过分的爱!”他拍拍她的肩。“你记住,无论我做了什幺,我是为爱她!”
之颖说不出话。立奥的感情强烈又极端,和任何人的都不同,她无法接受,更无法否定。他没说错,世界上哪有过分的爱?她只怕他过分的行动。
“立奥,施薇亚就要去澳洲,你别见她吧!”她怯怯的说,她怕立奥冒火。
“谁说的?”他瞪起眼睛。“薇亚永远不会去澳洲,她是我的,知道吗?是我的!”
之颖忍了忍已到喉头的话,她开始觉得立奥不正常。以前,立奥偏激、冷傲,甚至可说有些残酷,但现在,他显得混乱和无所适从,他不会做什幺傻事吧?
“晚上等我,天一黑我就来!”立奥跳上摩托车。“替我约薇亚出来!”
他去了,只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冲破人群,很快的去了。之颖对自己摇摇头,哪有一帆风顺的爱情?
她慢慢骑车回家,该发泄的已发泄,眼泪都流了一大堆,还有什幺要记恨的,让韦皓和爱莲去相爱吧!看不顺眼,心里不舒服,顶多痹篇咯!
回到家里,她觉得疲倦,顾不得晚餐,倒在沙发上就睡,一觉醒来,以哲或许会来陪她玩?
她可想象不到,她睡了这一觉,小径上发生了多大的可怕事情。
天黑了,施薇亚拖着一条刚买的高大狼狗出来散步。她自小因环境关系,养成许多特别的习惯,譬如天天傍晚要散步。定邦到朋友家去了,她想象,有这头狼狗,就算遇到立奥也不必担心,是吧?
她沿着小径走出去,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仍然不肯露出一丝笑脸。空荡荡的公路上没有人影,她放心的朝左边走,二十分钟的散步,立奥不会这幺巧撞来吧?
想起立奥,拳头那幺大的一个结浮上心头。她不能否认疯狂的爱过他,直到现在结了婚,她仍然忘不了他。在她生命里,他是个特殊的人,特殊得一辈子也磨不去那深刻的印象。她离开他、疏远他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爱生惧,她怕他!她怕他那炸弹般的感情,怕他那火山般的爱,更怕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情绪和行为。他像一个随时会爆的核弹,会发出惊逃诏地毁灭性的威力。做为一个女孩子,她只想有一个忠实的丈夫,一个温暖的家,一股牢不可破的安全感,立奥那样的男孩她又爱又怕,万一有一丝儿差错,不是两个人一起毁灭了?
她已走得相当远了,前面就是天母美军住宅区,她停步向后转,步子还没迈出,整个人都僵了。
才想着像核子弹的立奥,竟然一声不响的站在她面前。他脸色很好,笑得很温柔,满有感情。
“薇亚,终于又见到你了!”他说。
薇亚惊惧的望着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牵着狗索的手已硬,再也不试曝制。
“我等了你好久,一直跟你走到这儿,”他微笑着。“这儿离你家很远了!”
“你你想做什幺?”她颤抖的逼出一句话。“我已经结婚了!”
他毫不在意的扯动嘴角。
“你错了,错得好厉害,”他似乎好惋惜。“我来帮助你,使你从错误里拔出来!”
“你能别再缠我吗?”她叹一口气,泪水涌上眼眶。她不该散步的,她以为立奥不会来,唉,这些磨难是天注定的吗?
“薇亚,忘了我爱你,你也爱我?”他向前一步,她机伶伶的抖一下。“忘了我们的誓言?你答应做我太太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是潘定邦太太!”她振作一下,有汽车经过,她乘机想走。
“离婚,跟他离婚!”他捉住了她的手臂,她吓得几乎昏倒。“我会原谅你的错误,我会永远爱你!”
“不可能!”她可怜兮兮的。
“对李立奥没有不可能的事!”他傲然的说:“答应我,马上跟他离婚,否则我们逃走!”
“哦!”她闭上眼睛呻吟。他在说梦话?刚结婚就离婚,还要私奔,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可以偷渡去香港或日本,”他自顾自热烈的说,好像她已答应。“我会拿妈妈一大笔钱,一百万或两百万,我们去度蜜月,我们到处去玩。如果你想去美国也行”
“放了我吧!立奥!”她已快崩溃,她吓坏了。
“放了你?”他怪异的说,眼中凶光一闪。“什幺意思?”
薇亚吃了一惊,她意会到自己态度错误。在这四不沾边的地方,帮忙的人都没有,立奥绝对什幺事都做得出来的,她该设法先保护自己。
“你要我怎幺做?”她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变了。
“早知你会答应的,”他轻轻放松钢铁般的手指,满意的笑了。“我知道你爱的是我,嫁给潘定邦是一时糊涂!”
她不出声,只希望奇迹出现,他能放了她,那幺,直到上飞机去澳洲前,她再也不露面了。
“我们现在走吧!”他一厢情愿的。眼中光芒好炽热,也好昆乱,他是不正常。
“现在”她好吃惊。“我什幺都没准备,我没拿护照,还有我得送狗回家!”
“不需要准备,我会为你办妥一切!”他笑得满意极了,若非不正常,他怎能信薇亚?三岁孩子都知是谎言。“护照也不要了,狗带他去小径口上,让它自己回去!”
她勉强点点头。不是同意他的办法,到了小径口上,或许会遇到帮助的人呢?
她慢慢跟着他向回路走,心中焦急得如火烧,脸上却半丝也不敢露出来。会遇到熟人吗?上帝,帮助她吧!立奥简直把她吓惨了。
“你喜欢去哪里?”他用手圈住她的肩。她机伶伶的抖—下,眼中更多恐惧。
人真是奇怪,以往他们的相爱、相拥、相吻,他们互相认为已属对方。突然惧怕的感觉来到,她甚至怕他碰到她。可见惧怕比爱情有时更强烈。
“我希望能和爸爸告别!”她说。勉强装出来一个笑容。一看就不是真心,可是立奥看不出。
“离开时你可以打个电话给他!”他说。
“还有我的衣服还有之颖,”她突然想起之颖,之颖该可以帮她。“我要跟之颖道别!”
立奥没出声,之颖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的、是特殊的、也是唯一可信任的人。
“我们一起去找她!”立奥说。
薇亚松一口气,至少,有入会知道她的突然失踪是为了什幺。小径在望,她突然有些紧张,自己也不知道紧张些什幺,见到之颖后,会有怎样的场面?
转向小径,她更紧张了,她说不出,似乎如果她就这幺随立奥去了,她会怎样?她会挂念定邦?会想他不,不,不是这样的,她根本不会想定邦、挂念定邦,她完全知道。她对定邦从来没有那份像对立奥的感情,她选择定邦只为逃避。
逃避的婚姻,她有些心惊,儿戏吗?她错了吗?
在之颖家的草地前,他突然停步,神经质的抓住她的手臂,抓得好紧。
“你跟我逃走可是真心的?”他冷硬的问。
她的脚都软了,他发现了什幺?天!
“是真心!”她不得不答。
“很好!”他展颜一笑,放开她。“我不怕你骗我,薇亚,你该知道我是怎幺样的人,我说得出做得到!”
“我知道!”她痹篇他的视线。
“我爱你,我就要得到你,不择任何手段。非得到不可!”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青青的杀气。
“如果你骗我,我会毁了你!”
薇亚不敢出声,她不能断定立奥是否真看穿了她。
“把狗放回去!”立奥吩咐。
薇亚只好放开手里的狗索,另一线希望又生出来。阿保或定邦看见狼狗独自回去,会出来找她吗?她偷偷望去,那经过良好训练的狼狗已奔进施家别墅。
“之颖,杜之颖、出来!”立奥扬声叫。
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之颖醒了,她弄不清是做梦或是真有人在叫她。
“之颖,是我,李立奥!”他再叫。
之颖一翻身坐起来,也不理鞋子都没套上,跌跌撞撞的奔出去。看见立奥,她揉揉眼睛又看见薇亚。
“你们”她意外的傻傻问。
“摄亚要跟我走!”立奥阴沉的脸光亮起来,眼中火焰更甚。无论这男孩多坏、多怪,他的爱是真的,他的感情是纯的。“她答应跟我走!”
“去哪里?”之颖仍未弄清楚,怎幺回事?薇亚和立奥讲和了?薇亚唉!不对,薇亚是潘定邦的太太。“你说什幺?她跟你走?”之颖大惊小敝的叫。
“之颖一”蔽亚欲言又止。
“我们去香港,去日本,去美国,”立奥热烈的。“去全世界任何一处可以容纳我俩的地方!”
之颖清醒了大半,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立奥强逼薇亚跟他走的吧?看薇亚那恐惧又委屈的样子,嗨!薇亚怎幺真被他撞到的呢?
不能说巧,天下的事,要发生的怎幺也逃不开,薇亚命该如此。
“立奥,你不能这幺做!”之颖挺一挺背脊,勇敢的说。她知道这话可能会激怒他,但她一定要说!
“如要你不是之颖,我一拳打死你!”立奥恶狠狠的,身都警戒起来。“不过我警告你,即使你是之颖,你再说这话,我一样不客气!”
“立奥”之颖昂然不惧。
“谁阻挠我就和谁拼了!”他说得好坚定。
“你要考虑后果,立奥!”之颖再说。
立奥的脸涨得通红,抓住薇亚的手往后退,另一只手指着之颖。
“你别再说,一句都不许,”他喘息起来,他是十分不正常“我有权利爱,有权利被爱。我有权利得到我所爱的,你知道吗?全世界我只爱她,我只要她!”
之颖心中实在很感动于立奥那份感情,可惜他做得不对,他会犯法,他会什幺都得不到!
“立奥,”之颖忘记了自身危险,跟着走出去。“你爱薇亚就该正正当当的得到她。像个大丈夫,像个君子!”
“我不要像大丈夫,不要像君子,我只要薇亚!”他似乎有些疯狂了,他愈退愈快,薇亚忍不住哭起来。
“但是薇亚不要你,”一个冰冷的声音加进来,潘定邦不知何时出现在薇亚身边。“薇亚是我的太太,薇亚爱我!”
立奥全身一震,似乎看得见熊熊火焰在他身上燃烧,他的眼睛都红了。
“你说什幺?你敢再说一次?”他怪叫着。“薇亚爱我,薇亚是我的!”
之颖睁大眼睛傻在那儿,她从来没看过像潘定邦那样勇猛的男孩昨天还在说他娘娘腔。他改变得那幺多,那幺巨大,为了爱情吗?
天!爱情是真的有力量!
“薇亚是我的太太,薇亚爱我!”定邦上前一步,他看来那幺冷静,他是在一剎那间真正改变,他真的再说了一遍!
立奥突然间推开手中的薇亚,用手背狠狠的抹一抹嘴、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只是,他的马步还未扎稳,那幺快的,连一边的之颖都没有看清楚,定邦已闪电般扑上去。他牢牢的抓紧立奥的衣领,不容立奥反抗喘息的一拳拳打下去。拳头上的力量好惊人,定邦一生没用过拳头,二十几年的气力全泄在立奥身上了。
毕竟只是人,如钢铁并非真钢铁般的立奥受到一连串不容还手的攻击,他昏了,他倒在地上,鼻子里、唇角涌出大量血液,使他看来好恐怖。他一动也不动的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定邦冷冷的拍拍手,站直了。之颖记得好清楚,上一次也是在这儿,定邦曾不醒人事的倒在地上,若不是她的吉他一挡,他可能连命都没有。今夜倒在地上却是上次的胜利者,是循环报应?世事真微妙得不可思议。
薇亚脸色惨白,望着地上的立奥发呆。她忘了一边的丈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立奥怎幺她几乎忍不住扑上去。
“为了争得你、我宁愿受伤,”定邦的声音实时唤醒了她,她没有做出失态的事。“为了保护你,做为一个丈夫,我不惜用我最鄙视的武力!”
薇亚好像听不懂定邦的话,又认不出他似的,她眼中射出的光芒是奇异的、是陌生的。她像在矛盾,又像极度茫然,她的灵魂似已不在身躯内。
“薇亚,我们走!”定邦跨过地上的立奥,拥住她。
“走!”她迷茫不知所措的。
“离开这里,同时,我们去报警,请求保护!”他理智的提议。
“报警!不,不能”她吃惊的叫。她不能这样对待立奥,他们曾相爱过,何况,她怕立奥报复。
“这次听我的,由我作主!”他十分坚定的说:“记住,你要信赖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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