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薇亚双手发抖,她想不到千依百顺的定邦会突然变得专制起来,但这专制却又这幺有理,她甚至没有反对的余地。
“走吧!我去开车子出来!”定邦拥着她走向车房。
立奥仍然躺在那儿,眼睛却睁开了,他还在喘息,但那种冷冷的残酷神色又露出来。他努力撑持着想坐起来:可能伤得不轻,他办不到!
之颖默默的走近他,吃力的扶他起来。看他伤成那样,她心里好难过,眼圈儿红红的。可是她不敢说话,她不知道该帮谁,三个人中似乎都对,又都有错。
“人呢?他们呢?”他咆哮着。
“回去了!”之颖不敢直说。现在这种地步,她知道,她一丝儿忙也帮不上。
立奥狠狠抹一把脸上的血渍,硬挺着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定邦驾驶着薇亚那部nsu从车房出来,看得好清楚,薇亚木然苍白的坐在一边。
“薇亚”立奥狂喊一声。汽车绝尘而去。
立奥双目如血,全身骨头格格作响,他如钢枝般的手指抓牢了之颖,痛得她几乎叫起来。
“扶我走出去,我的车在路口!”他咬牙切齿的。
“立奥,你的伤”她毕竟是女孩子!
“再多嘴我杀你!”立奥吼着,拖着之颖向前走。
之颖好担心,却也不敢再出声,立奥已失去理智,失去常性,他抓着她,他可能真会杀人。
路口有一部小型的跑车。难怪薇亚没注意,立奥一向只骑摩托车。立奥打开车门,一手推开了之颖。
“你走吧!没有你的事了!”他说。
“立奥,我跟你去!”之颖叫。
立奥不理,跑车马达怒吼,箭般的冲出去,朝着薇亚奶油色nsu消失的方向。之颖呆呆的站在路边,天!不会发生什幺事吧?不会哦!但愿她能帮上一点忙,帮什幺?帮她记起来,朝家中疾奔。她无能为力的事,可以到爱莲家打电话报警!
是啊!怎幺老忘记警方呢?这是法治社会啊!
再说疯狂飞驶的立奥渐渐赶上了薇亚他们。定邦驶上阳明山的公路,他为什幺傻得走这条路?他要回阳明山警局报案?或是在阳明山的旅馆里暂避?或是他明知立奥可能追来,他看准了立奥受伤不轻而另有居心?
定邦和薇亚都从反射镜中看见立奥,两人的反应却不很相同。薇亚又怕又急,定邦寒着一张脸,冷静如恒,他凭着什幺有恃无恐呢?他明知立奥什幺都做得出的。
nsu的马力远不如立奥的跑车,已经愈逼愈近了。蔽亚沉不住气,惊慌颤抖的说:“他追来了!”
定邦不出声,沉稳的把紧驾驶盘,脚下的油门已踩到底。在这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看得令人心惊胆跳,随时都有冲出公路的危险。
整整追了大半程山路。定邦看见前面有一片山路上罕见的平地,可能是被当地人开垦做番薯田的。刚看见就已到了,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又急又大的转弯,车轮滋滋作响,他和薇亚的车已冲进干旱的田里。
立奥的跑车速度比他们更快,等到发现他们的车已转弯,已—冲而过。只听见一阵紧急剎车的刺耳声音,马上,在又窄又斜的山路上,他转了回来,毫不犹豫的也冲进田里。他是想怎样?同归于尽?
澳洲生长的定邦竟然是个驾车好手,在那一大片高低不平的田里,他能一边驾着车子闪避,一边诱使着立奥迈向危险的边缘。好几次,立奥的车几乎撞着他们的,又好几次,立奥几乎冲下山。巨大的危险弥漫在他们四周,只要稍有不慎,只要略有差池,他们都会粉身碎骨。
薇亚吓得紧闭眼睛,抓紧车窗,她已混乱得有些不清楚,是定邦要置立奥于死地?或是立奥不肯放过他们?像外国电影里的惊险镜头一样,他们在以死相搏!她稍微睁开一丝眼缝,她愈来愈觉怀疑,定邦这幺做是否有预谋的?他不只在逃、在闪,有机会他也会撞立奥,难道今晚不分死活不罢手?
“定邦,我们快下山!”她求他。
定邦皱皱眉,险些又被立奥撞上。他改变了方法,把汽车开远一点,不再兜圈子,捉迷藏似的。旁边有一个草堆,是个很好的避难所。他正想说什幺,呜呜的警车声自远而近。他的脸上明显的有些失望,立奥没有死吗?他失望什幺?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到底想做什幺?
只是极短暂的一霎,警车更近了。他当机立断的说:“打开车门,跳下去!”他指着那草堆。“决!”
薇亚无暇考虑,背后射来刺眼的灯光,立奥又追来了。定邦把车一转,大叫:“跳!”薇亚推开车门,连跳带滚的躲在草堆后,谢谢天,借着汽车的掩饰,立奥没看见。但是,那样跳下来,薇亚的手、脚、肩膀都受了伤,她痛得直流泪或者为以死相博的两个男孩子流泪?或者为那段爆炸的爱情、逃避的婚姻流泪?她自己也分不清。跳下车后,她已不再那幺怕,她只觉得好失望,好后悔!
失望什幺?后悔什幺?当前的情势哪容她细想?定邦换个方向,转一个大弯驶向草堆,薇亚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扑来,她身体一缩,看清楚了是定邦那失望似乎更甚,她失望不是立奥?
天!她复杂,矛盾,又可怜的感情!若她希望是立奥,她这次婚姻犯了多大的错误?
她的奶油色nsu虽然没有人在上面,仍在往前冲,立奥怎幺了?他没看见没有人吗?两部汽车相撞,碰的一声惊逃诏地巨响,立奥车窗的玻璃碎了,nsu竟熊熊燃烧起来。火光中,立奥呆痴的坐在他的跑车上,满脸是血,披头散发,不住的喘气,不停的流汗是汗?或是泪?看不清楚,只是,他眼中原有的燃烧的火焰黯了,熄了。他的生命火花已燃尽。
“立奥!”躲在草堆后的薇亚尖声嘶叫起来。立奥不知道危险吗?他的车在一堆燃烧物旁边,他也会燃烧,他不会不明白,他怎幺了?
定邦及时按住了欲冲出去的薇亚,他脸上什幺表情也没有,令人好心寒,原来他深沉得很!
两部警车到了,四个军装警员跳下来,有两个拔出枪戒备,另两个冲上去,把立奥从车里拖出来,只差一分钟,立奥的跑车轰的一声爆炸了。
薇亚趴在草堆里,全身软得没有半丝力量,惊吓早已使她忘记流泪,立奥被救出来已使她透支完身上最后的精力,她觉得自已快死了!不,是该死!这一连串的事,不是全由她一手造成的?
定邦先站起来,招呼了警员他们躲着,又有女孩子,何况他的车先燃烧,自然是被迫逼的被害者。他用力扶起了脸无人色的薇亚,半抱半拖着她走出去。
一边的立奥已被像犯人般的对待。誓员令他双手高举,爬在警车上搜身。他身上有一把锋利的弹簧刀,还有一柄令人大吃一惊的手枪。噢!立奥,有了这些东西,他还有什幺可说的?何况他全身太保打扮,比起斯文高贵的定邦怎可同日而语?警员已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只是,从来不把警员放在眼中、桀骜不驯的立奥,这次沉默得很,顺服得很,连一丝儿反抗都没有。
“请问发生了什幺事?”一位警员问。
“他威胁我太太,我们预备去报案,他追来了!”定邦指着立奥,哦!他没有凭良心,是吗?“他想撞我们下山,我们跳车下来,你们就赶来了!”
警员点点头,看一眼美丽的施薇亚,这情形不仅可能,并且符合现场情形。
“我们现在带疑犯去医院,然后回警局,”警员说:“你们是当事者,希望一起去!”
“我们一定要去!”定邦说得好严肃,好有正义感。“这是法治的地方,我第一次回国,我不希望留下坏印象!同时,我们请求保护!”
警员又点点头,原来是华侨,与国家名誉有关,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怠慢不得!
定邦扶着薇亚走向另一部警车,经过立奥身边时,她站住了,定邦怎幺用力她也不肯移动。
立奥仍呆痴的站在车边,碎玻璃使他身上、脸上伤口好多,每一处都在流血,他却浑然不觉。眼中那呆滞、茫然的光芒也使人心痛。薇亚忍不住哭起来,是她害了他,她一辈子难辞其咎。
“立奥,我我”薇亚泣不成声。“我好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立奥呆呆的抬起头,看她一眼,那眼中的陌生令人不自禁的退缩。
“你是谁?”他问。声音嘶哑。
“我是薇亚。”天!他怎幺了?他认不出她了吗?他怎幺变成这样?
“薇亚?薇亚,薇亚”他喃喃地重复念着。“你不是薇亚,薇亚已经死了,是我撞死的,你不是薇亚!”
薇亚机伶伶的打个寒噤,立奥的神经错乱了吗?她不是活生生的站在这儿?怎幺说死了?
“你是葛莉丝?你是冰冰?”立奥又说。是一种空洞又平板的声音。“无论你是谁,你不会是薇亚,薇亚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她!小姐,你很美丽,可是你远不如薇亚,世界上没有人比得上薇亚,她那幺美,那幺好,她爱我!”
薇亚双手紧紧的掩住脸,泪水从指缝里不停渗出来。她难过,她后悔,她痛苦,她自责,现在她已清清楚楚的明白,她错了,她一直是爱着立奥的!
“我亲手杀死了薇亚,”立奥满是血的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我亲手杀她,就没有别人能得到她,她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了!”
“立奥,我是薇亚”薇亚哭喊着。“我没有死,我是薇亚!”
“扯谎!”立奥竟发起怒来。“我自己撞了她的车,我亲眼看见她烧死,你凭什幺骗我?你滚!”
“立奥”薇亚吓得倒退—步。
救熄了汽车火焰的警员都回来,他们没听见前面的一段话,推着立奥上车。
“你相信我,小姐!”立奥回过头说:“薇亚真的死了,是我亲手杀死的!”
定邦扳转薇亚,抱着她上另一部警车,他脸色那幺坏、那幺严,他已发现了薇亚的心?薇亚的爱?是吗?
两部警车离开现场朝山下驶去。薇亚的脸儿,始终埋在手心中,不再哭泣,也不再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幺。定邦也不出声,他那模样也有些儿后悔,他后悔如此对待立奥?抑或后悔娶了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警车到山下,到达最近的一个警局停下。立奥被送去医院接受治疗,看着他呆痴的模样逐渐远去,薇亚突然抬起头,木然的说:“施薇亚已经死了,我是谁?”
怎样的有情人?天!
这件事整整热闹了一星期,直到立奥被确定神经失常,送进北投一间精神病疗养院,才平息了下来。
三个主角都是出自名门,立奥的父亲更是显贵,报纸上很保留的报导了事实,却也没有加上什幺评语,和平日一些加油加酱的桃色新闻,不可同日而语。
事情一发生,立奥的父母马上痹篇了,声称出国旅行,没有露面。薇亚的父母是隐居的人,记性好的记者们没忘记十年前的往事,也更清楚不久前的招待会,他们都同情廷凯夫妇两代的不幸,很仁慈的放过他们,没去打搅。定邦和薇亚却不知所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剩下一个呆痴的立奥,当然只能大事化小,报纸也不提了。
虽然如此,但当事者本身和一些关心的朋友,却不可能这幺容易忘怀,毕竟是一出悲剧,毕竟有人受伤,有人受创。
其实,薇亚仍然躲在小径尽头的别墅中,定邦却搬到朋友家里去暂住。很明显的,这对新婚才十天的夫妇之间,已有了不可弥补的裂痕。其中受打击较大的,不是定邦,而是薇亚!
遭此巨变的薇亚,整个人都改变了。她不再神采飞扬,不再活泼热情,那显得有些野气的眸子,变得好沉,好暗,一点生气都没有。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不说话,甚至不肯进食,她不肯原谅自己!
施家除了静文之外,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如何安慰这被宠惯了的女孩子,甚至廷凯也不知道该怎幺安慰她。
沉默、寂静的施家别墅,更变得死气沉沉。
当时廷凯曾不赞成定邦搬出去,小夫妻在一起,尤其在心情最坏时,可以互相安慰一下。但是薇亚不理定邦,她更不许他进寝室,他是在难堪和愤怒下离开的,廷凯好担心,已有裂痕的两人,这样一来,不是有更多的误会!
廷凯不明白薇亚的感情,他从来不曾去了解过女儿,他总认为女儿大了,该有正确、理智的选择之颖说得对,在婚姻上,甚至没有他的一丝意见,他觉得有些自疚,他该负起些责任的。
廷凯接了个电话,朝薇亚寝室走去他走得真好,完全不像一个瞎子,只是,被人工弄松的地板发出吱吱的声音,很刺耳。
“薇亚,是我!”他敲敲门。
屋里一片沉默,似乎里面根本没有人。
“薇亚,我有重要的事情!”廷凯再说。声音严肃而带慈祥。他爱这唯一的女儿,可惜他总在忙自己的事,无暇去表达那份爱,那份关切。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开了。薇亚苍白而憔悴的站在那儿,她穿著睡衣,眼睛红肿,似乎刚哭。
“定邦来过电话,说他马上来,”廷凯心中难受,又不知该怎幺讲才不触及女儿的伤痕。“你去澳洲的手续办好了!”
薇亚不响,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幺。
“孩子,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困在屋子里!”廷凯说:“外面阳光很好,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薇亚总算开口了。声音却空洞得可怕。“在美好的阳光下,我却做错了事!”
“薇亚,这件事不能全怪你”廷凯说。
“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否认不了!”薇亚的眼圈又红了。“我等于做了一次刽子手!”
“什幺话?想杀死你们的是李立奥,你怎幺会是刽子手?”廷凯摇头。
“你不明白,爸爸!”薇亚说得好苫涩。“立奥是我逼疯的,他并不真正想杀我,我知道!他那个刚烈的个性,他因为我结婚而解不开心中的结,更不能使感情平衡,他这幺做只是发泄自己!”
“我不懂,孩子!”廷凯说。他真的糊涂了,立奥明明想撞死她和定邦,怎幺说是对付自己?
“你不懂,因为你不是我!”薇亚黯然摇头。“像我也不能懂你和妈妈的事一样!”
“那怎幺同?我和静文之间是爱,是感情”廷凯停下来,若有所悟。
“可是我爱立奥,立奥爱我,爸爸!”薇亚勇敢的说了。
廷凯呆怔的站在那儿,怎样纠缠复杂的事?她爱立奥,却嫁了定邦,哎!怎能这幺糊涂?
“薇亚”廷凯的声音有些不稳定。“定邦就要来,你预备怎幺对他说?”
“我说实话!”薇亚肯定的。
廷凯摸索着坐在门边一张沙发上,他的脸色变得好怪异,好难懂。
“若是这样会更遗憾!”他说。
“已经是无法挽回的遗憾!”薇亚说。
“孩子,就算爱立奥已经神经失常,你该懂得怎幺保护自己!”廷凯含有深意的。
薇亚懂得父亲的意思,哪个父亲不替子女着想呢?可是这件事,她不能再自私的保护自己,她已决定。她的错误已太多、太大,她不能再错下去!
“我是在保护自己,”薇亚说得很奇怪。“我若隐瞒,将会有更大的伤害。”
廷凯考虑一下,这个时候才由他出主意,是不是太晚了?就像办一件案子,不是一开始就由他做辩护律师,从中间插入的,怎能打赢官司?
“你自己决定!”他说。有些无可奈何。“不过多考虑清楚。”
站起来,慢慢的走回书房。
薇亚没有再关上房门,不需要再关了。这几天来,她已经想得好清楚,人一生中只能错一次,一错再错,这人就只有万劫不复了!定邦,不是外表所见的那幺一个男孩子,他也有阴沉的一面,冷酷的一面,他们之间太缺乏了解,这样的婚姻比儿戏更可怕。定邦不笨,从那天他脸上的神色知道,他已看穿了她的心,他已明知她不爱他,他已明知她仍爱立奥,这样再勉强维持这份婚姻,是否有幸福可言?以她的脾气,她自己也不敢担保能容忍他到几时容忍他突然的改变和霸道!
她并没有想到以后的事—立奥已变成那样,还有以后可言?她只知道一点,她不能随定邦回澳洲!
她接受的美国式教育使她思想新颖而勇敢,她绝不像其它中国女孩子,总屈服既成的事实,勉强自己接受痛苦。她已经痛苦过,她不要痛苦永远跟着她,她要像割毒瘤似的把痛苦割除!
虽然她是勇敢的时代女孩,可是她也记得一句古老话,但真有道理,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是吧!
她把自己固定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呆呆的想,人真是不可以貌相,像立奥,冷酷、骄傲、横蛮、专制又暴躁,他却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的爱竟能那幺深,那幺浓,那幺固执,不惜牺牲生命。像定邦,外表斯文,高贵,文质彬彬,千依百帧,那阴冷的一面却令人心寒。
她刚才说立奥那幺做只为对付自己,廷凯没有问下去,真的!她几乎完全明白,立奥并不想致她于死,立奥只是要在“精神”上杀死她,精神上!立奥那样的年轻人,竟是精神的追求者,除她以外,谁会了解?
立奥已在精神病院,他以后会怎样?他才二十二岁,他哦!她真不能原谅自己,全是她的错!
爱,为什幺要怕呢?爱里岂有惧怕?她的爱是种什幺爱?她觉得自己卑贱又该死!
她竟不懂爱!可怜的薇亚!
她就那幺僵硬的、一丝不动的坐着,对自己毫无妥协的味道。果然,不一会儿,阿保陪着定邦进来。
她默默的看他一眼。外表上,他没有什幺显著的改变,所不同的,是她已经看见他所隐藏的另一面。他用一种很小心、很体贴、很谅解的微笑走近她。
“蔽亚,”他转头看着阿?肴ァ!笆中丫旌昧耍颐撬媸笨梢岳肟舛 ?br>
薇亚不出声,依然静静的望住他。她的眼光冰冷,死寂,绝然不同于以往的热情,活泼。
“你有什幺意见?说出来吧!我听你的!”他说。
“你真听我的?”薇亚反问,声音奇特。
定邦呆怔—下,他马上明白她指的是什幺,他心细如发,反应特别敏捷。
“那天的事我逼不得已,”他解释得十分合理。“我们只有一条路走,就是令他无法再麻烦你。”
“是你,不是我们!”她认真的。
“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不是吗?”他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曾经是,但那晚,你分明当我是工具,一件逼得立奥自取灭亡的工具!”菇亚说。
“薇亚,你的误会这幺深,”他叫起来。若以前,会认为他真诚,现在看来,他分明在夸张。
“天地良心,我只为保护你,我能发誓!”
“定邦,我相信我亲眼见到的、亲身经历的,”她摇摇头。“你若保护我,为什幺带我上阳明山?我们该去最近的士林警局,你是早计划好一切的!”
定邦不出声,脸色也没变化,他实在比想象的更深沉,唉!相信外表,多幺不可靠的一件事!
“我并不知道李立奥委会来,怎能早计划?”他反驳。
“狼狗独自回去好久你才出来,不是吗?”薇亚是想通了,这几天里,她考虑过每一个痛苦的细节。
“你想证明什幺?薇亚!”他终于皱起眉心,他无法忍受薇亚像审讯犯人似的口吻。
“我只想知道你真正的性格!”她冷漠的。
“为什幺这样?你怀疑我对你的爱?”他说。
“不是,”她漠然摇头。“我探测自己对你的了解!”
“什幺意思?”他睁大眼睛。“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到底做了些什幺?你变得可怕!”
“我只是在想,想我自己的错处!”她说。
“薇亚,你在自责吗?”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僵硬的动也不动,似乎没有感觉。“你不会做错什幺,全是李立奥不好,你有权不爱他,有权跟我结婚,是那个野蛮、残酷的家伙吓坏了你!”
“我自责,证明我这个人还有良知,”蔽亚叹口气。“定邦,你竟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有错?”定邦不屑的笑起来这笑容倒出自真心。“我错了什幺?我只是个被伤害、被逼迫的人,我爱你难道是错?薇亚,你说!”
“没有人能指责你错,除了你自己的良心,”她说得凛然。“从开始到现在,你始终表现出是弱者,事实上,你引诱立奥去伤害你,你故意不反抗!”
“薇亚”他叫。难堪了,薇亚说中了他的心事?
“那天晚上,你能把立奥打倒,能令他没有还手之力,那幺,第一次呢?你是故意不还手的?”薇亚咄咄逼人,声音都抖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可原谅,定邦却卑鄙!
“我完全没有防备!”他有些窘迫。
“只有我才相信!”她摇头。“只有我才那幺傻,我相信了你的外表!”
“公平点,薇亚,”他有些沉不住气。“无论我做了什幺,甚至引诱李立奥犯法、死亡,但你不能否认我对你的爱,不为爱你,不为得到你,我何必做这一切?”
“为了爱,为了得到,不惜伤人?不惜任何手段?”薇亚激动起来,她证实了心中所想,她受不了。“你一点不以为这种爱太自私?太残忍?”
“残忍的不是我,是想置我们于死地的李立奥!”他真的沉不住气了。
“你比我明白,立奥不会置我们于死地,”她凄然摇头。“他只是带我走,是你造成那可怕的场面!”
定邦的脸由红变青,愈来愈阴沉了,就像飞车的那天晚上一样,眼光冷酷。
“你说这些,想怎样?”他冷冷的说:“证明我有罪?或是让你的良心平安些?”
薇亚眼中光芒一闪,他这句冷酷的话“让你良心平安一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或许喜欢她、爱她,但他是个冷酷而自私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得到,只为占有,只为目的!
“都不是,定邦,”她反而平静下来。“我只想弄明白你是怎样的人!”
“明白了吗?”他说。
“明白了!”她点点头。“完全明白了!”
“明白了又怎幺样?”他反问。“你是我太太,你终究要随我回澳洲,不是吗?”
“你这样认为?”她不动声色。她心中十分懊恼、后悔、气愤,她怎能如此草率的选择了他?
“薇亚,其实我老早知道一切,”他又放软了声音。“你和李立奥仍有感情,有一个我不明白的原因使你伯他、逃避他,你答应跟我结婚,并不因为爱我!”
薇亚不出声,当然是难堪的。一个男孩子明知女孩子不爱他还肯娶她,为什幺?
“但是我爱你,这就够了,”他仿佛十分宽大似的说:“我的爱脑祈容你,我不计较你的以往,甚至于你仍在爱别人,你该感到满意才对!”
“更该感激你一辈子,是吗?”薇亚的目光如刀。
“不用感谢,至少别使我难堪!”他说。
薇亚飘忽的笑一笑,怎幺难堪?不跟他回澳洲?揭开他真实的一面?他知道吗?他曾令她心寒!
“我很抱歉,”薇亚说:“我不知道什幺事会令你难堪,但是,我不会跟你回澳洲!”
“薇亚,你要理智的考虑一下!”他低声说,很严肃。
“经过这一次事情,我清楚知道,我爱立奥,”她说得绝对理智。“跟你回去,我们双方痛苦!”
“你爱他也医不好他!”他皱起眉头。
“我知道!”她点点头。“我并不是想跟他再在一起,即使他能痊愈,也未必原谅我,我这幺做只为自己!”
“薇亚”
“我知道自己的脾气,我不能忍受真正的那个你!”她说:“一个女孩有一次悲剧已经够惨,我不要有第二次!”
“我们不会有第二次!”他说得好肯定。
“我不去!”她更肯定,简直无法转圆的。“无论怎幺说,我绝不去!”
“别忘了你是我的太太!”他变了脸色。
“爸爸是最出名的大律师,他会帮我!”薇亚倔强的。
“律师无权拆散别人家庭!”他的脸色发青。他本有十分脂粉气的外表,现在看来却阴森得可伯。
“你明知我爱立奥仍要我去?”她说:“你要折磨我?或是今我自责一世?我不明白!”
“因为你是我妻子,你必须跟我走!”他阴冷的。
“这幺说,你只是不肯放过我?”薇亚挺一挺背脊。“你只是想报复一个不爱你的妻子?事实上,正如你所说,你早知一切,你不能怪我!”
“无论如何,你一定得跟我回去!”他咬咬牙,额上青筋隐现。“否则你会后悔!”
“我才二十岁,令我后悔的事已经太多,多一次后悔,并没有什幺不同!”薇亚说:“你走吧!”
“你真不去?”定邦凝望住她。那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他刚才还说爱,他这男孩!
“不走!”她望住他,好坚定。
“我们之间的婚姻呢?”他再问。
“由它去吧!”薇亚毫不在意。“若你愿意,可以要求离婚,我没有任何条件!”
“若你已有我的孩子呢?”他又问。真像市场上问价钱一样。
“我会拿掉!”她冷然的。“这样的孩子,会是我一辈子的痛苦,他会提醒我的错误!”
他冷冷的笑起来,笑得好阴森。
“你不曾认清我,我又何曾认清你呢?”他说:“你虽美,我相信还能找到比你更美的女孩,我会让我的律师寄离婚书来,你等着签字吧!”
薇亚不出声,僵硬的身体却软下去,她缓缓靠在沙发上,她有解脱的感觉,完全的解脱。两星期的婚姻不能说儿戏,只能说是梦,这个梦终于醒了。
“还有一件事,当初你肯答应婚事,没有一丝感情?”定邦站在门口问。
“你不需要知道,对你没有用处!”她说。
定邦再看她一眼,的确是个很美的女孩,只是唉!勉强的婚姻,十四天已经够长了!他大步走出去,得失往往在一念之间,他想。那晚若不是他引诱立奥上阳明山,不发生那可怕的场面,薇亚到今天仍是他的,他们会好好的回澳洲,会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她也永远不会亲口说出来。她不爱他,他也会假装不知道!
发生了那样的事,是天意吧!他用尽一切方法、手段得到的薇亚,会不顾一切绝然离去,他开始怀疑自己,感情,或者真是不能用方法和手段去争取的?
他很失望,非常失望!失去薇亚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幺好,那幺完美,那幺善良的人。他私心太重,报复欲又强,哎!他的确那幺想过,要置立奥于死地!
他背上有些发凉,他现在已有些不安,立奥变成呆痴的模样他不会忘,若立奥真死了,他虽无罪,他的良心可安?他快步走出施家别墅,不敢再想下去。
能知错的人,能反省的人就不算太坏,是吧!
他看见那个好心的女孩之颖坐在草地上看书,阳光晒在她头上、脸上、身上,幻成一片奇异的光影。她显得那幺安详,那幺淡泊,那幺平和,多看她一眼,动荡的心灵就会平静下来,她有一股奇异的平凡吸引力,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她。
他的黑影遮住了她书本上的阳光,她抬起头来。
“嗨!潘定邦!”她淡淡的、愉快的招呼。她不像别人,看了报上他们的消息而大惊小敝。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不快乐过吗?”他问得好唐突。
“有!”她点点头。“当别人欺骗我,当我应付不了自己良心时,我就不快乐!”
“我和薇亚的婚姻结束了,我下午搭飞机回澳洲!”他转开话题。
“你能当机立断,你会找到快乐和幸福,”之颖绝不惊奇,仿佛早知结果似的。“你们并不适合!”
“你看来一点也不惊奇!”他说。
“你看不出吗?施薇亚始终爱立奥!”她淡淡的笑。“她选择你,倒使我为你们担心了一阵子!”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是吧!”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个性如此,无法洒脱起来。
“潘定邦,其实是我看错了你,那天你敢打立奥,男子汉得很!”之颖说得好稚气。
定邦不置可否,心中却惭愧,是男子汉吗?这一阵子,他总是在耍手段,几乎耍掉立奥的命!哎!说什幺男子汉呢?小人罢了!
“我走了,以后很难有机会再见你,祝你幸福!”定邦这次说得真心,脸上的阴森在阳光下也消失了。“有空去看看薇亚!”
“再见!”之颖伸手和他握一握,看着他远去。
她再无心看书,干脆懒洋洋的躺下来。
施家别墅里的人,似乎每一个都是悲剧,就连潘定邦和立奥,当初他们怀着怎样欢愉的心来到薇亚面前,现在又怎样离去?是别墅不祥?或是人们自己造成的?
她无法解答这问题!自然也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怎能不遗憾?
世界上遗憾的事也太多了,像韦皓和爱莲不也一样?哎!不想他们,找个时间去看看薇亚和在精神病院的立奥,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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