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灵。”埃米尔说,他在蓝色会客室的沙发上躺着,吮一口浓烈的白兰地。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但他继续为这桩事实所震惊:安伯维尔之家的最新成员是精灵国的一员。“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精灵。”
乔蒂安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你还要说多少次?自打一个半小时前从晕厥中回过来,你一直在重复同样的字眼。你能否考虑别再说了?差不多二十年来,你一直在劝告我,现在我发觉自己娶了个精灵,你多嘴得像个傻瓜。”
埃米尔坐起来,放下酒杯,从眼睛前弄开头发。“一个精灵。你娶了个精灵。我亲眼所见我看见她缩小。我不能相信”
“喂,你最好相信它!她把我扔进一个蛇洞,缝上了我的嘴唇,尔后,她妹妹,哈莫妮,把我变作一个拖着粘液的蛞蝓!如果这还不足够”
“我相信你,乔蒂安。”摇着头,埃米尔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走“我发觉这难以置信,但我相信你。现在全都可以理解了所有这些奇怪的遭遇。在婚礼上斯波兰达的花,她把他们从绢丝所做变成真的。哈尼特哈莫妮,她妹妹。你离开后那天晚间,我在她房间访问她,她发光,我想她是位天使或什么魔怪。我记得不能确定应该离开还是在她面前跪下,最后,我认定是疲惫不堪使我出现幻视。”
“你明白你不能把斯波兰达的一点儿情况说出去,是不是?”
埃米尔在华美的小壁炉旁停住。“你认为我笨吗?我会保守秘密直至生命终结。”
乔蒂安把头歇在椅背之上“我也是这样。”
“斯波兰达在哪儿?顺便问问。”
“还在我口袋里。”乔蒂安往下看晨衣长袍口袋上小小的突包,处于他大腿的位置。“她在那儿睡着了。我用手指碰她叫她醒来,但她睡得太沉,不动也不响。”
埃米尔皱起眉头。“你肯定她没死?”
“不,她没死!你没看她正在呼吸?”
埃米尔冲向乔蒂安的椅子,弯腰靠近他表兄的大腿。真是这样,晨衣长袍口袋里的圆形隆起物在有节奏地起落着。“让我看看她。”
“不。”
“就一眼。这太有魅力了,你知道,她是微型种族的一员,一点不错。仅仅是一瞥,乔蒂安。”
“不。”
“为什么不?”
“因为她仍是赤裸的,真该死!”
“我以前看到过她一丝不挂。”
乔蒂安闭上眼睛。“你和半个英格兰。”
“她没有衣服。”
“没有,但很快就会有的。我外出在柏莱蒙特时,为她订做了全套衣服。那些日子的某一天,我骑马进了伦敦,租下了整个柏雷恩。”
“什么?柏雷恩夫人拥有一百位以上裁缝。”
“一百一十一位。”
“你全雇下了?”
“全部。赶紧是极重要的。这么一群裁缝为斯波兰达缝衣服,我想她的行头就要完工,现在某天就会送来。”
“但斯波兰达自己不试一下,你如何确定衣服尺寸?”
“她前额与我嘴巴齐平,而且她像个风信旗。我就这样告诉柏雷恩夫人。”
“鞋呢?”
"我按不同尺寸订做了一批。肯定某个尺寸会正好。每样东西我都要求柔软,简洁,摆脱所有的装饰,我想我干得不错。可我没想到为一个像我拇指大小的妇人定做衣服。”
埃米尔笑了。“你还记得我在哪些地方建议去寻找精灵吗?表兄?那是多年之前,你拒绝依从我。你坐在石墙之旁,膝上放本书,看着我高高低低寻找这迹象”
“我不相信他们。”
“而你现在娶了一位。乔蒂安。你脚趾间有泥土。”埃米尔盯着乔蒂安的光脚。“我从未看见你这么脏过。”
“我是只蛞蝓,埃米尔。自从我扛着你和斯波兰达进屋还没洗澡。”
“噢,是的。乔蒂安安伯维尔,桦诗庄园的蛞蝓。”
“我感觉不出幽默”
“我这样提及你的不修边幅是赞美你,泥土变成了你,表兄。你应该经常带着它们。你猜为什么斯波兰达用这个办法缩小?”
他双眼依然闭着,乔蒂安耸耸肩。“我只知道她丧失了力量。因为她睡着了,我没有机会问更多的。不过,我已领悟到在她丧失力量和她从亲吻中得到元气之间的相关性。我一见到她,她就很快提及这个。”
“我明白。你还知道她什么?”
乔蒂安睁开眼。“她是位公主。她爸爸的霹雳卫郡王国的王室公主。有一天她会继承王位。”
“她会成为斯波兰达女王?乔蒂安,这意味着你会成为费里委尔的驸马。”
“霹雳卫郡,”乔蒂安订正他表弟。“而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一旦斯波兰达变成女王,你就是了。”
“她是我的公爵夫人,不是什么未来的女王。”
“她地位高于你。我猜我们俩都应向她鞠躬。”
“埃米尔”
“你还知道她什么?”
“她说我们儿子可能继承她的能力,”乔蒂安说,叹口气“我的继承人。一个精灵。”
“在他洗礼仪式上,我会作为一个称职的教父。不管这小家伙怎么样,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会爱他,长耳朵也没问题。”
“我儿子不会有长耳朵!”
“你怎么知道?”
“斯波兰达没有长耳朵!”
“但也许她家族中什么人有。我看见过画上的精灵,乔蒂安,他们中许多有长”
“够了!”乔蒂安站起,小心不让他的袍子动得太厉害。
“有一天你儿子会成为国王,表兄。他会从斯波兰达那儿继承精灵的王位。他将既是霹雳卫郡的国王,又是桦诗庄园的公爵。想象一下。”
“你为什么能这么镇静地接受这样古怪的情境,埃米尔?”
埃米尔在乔蒂安空出的椅子上坐下。“因为事情就是这样,表兄,你娶了斯波兰达,她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遇上你这样的烦恼该多好。”
乔蒂安走向窗户,向玻璃窗外望了一会儿,转过身。“你会接受她是个精灵,因为第一次与你在一起,你就有这样的想象。一个长大成人的男人,他不停地向星辰祈愿,就”
“斯波兰达不是梦幻,乔蒂安,”埃米尔说,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他的白兰地。“她是真的。像我和你一样真实而活生生的。她吃饭睡觉。她呼吸而且”
“而且飞翔,而且遁入光雾,而且哭出钻石,而且缩小,而且”
“而且把你成功地从单调生活轨道中推出来。”埃米尔啜了一口白兰地,盯着他表兄,尔后爆发出一阵笑声。“上帝,真好笑。大概两周前,你解释说想要个公爵夫人,她中间的名是‘普通’,你却已娶了个小仙子!”
乔蒂安没来得及反驳,他感觉斯波兰达在口袋里动了。“埃米尔,给我你的衬衣,她醒了。”
“我的衬衣?”
“我要告诉你多少次她光着身!”
“噢。”埃米尔再次放下他的白兰地,脱下衬衣,递给乔蒂安。
“现在转过身去,”乔蒂安指示表兄“快点儿。”
埃米尔转脸面对墙,斯波兰达逸出乔蒂安的口袋。乔蒂安看到一个银亮的光环出现,环绕着她。他谨慎地望着,不敢确认。“斯波兰达?”
扁环变大,就是斯波兰达。当她高高立于面前,乔蒂安扯开埃米尔的衬衣披在她身上。“我不能改变你来自赤身种族的事实,但作为你丈夫我要求你不要不穿衣服飞来飞去。”
她一看他穿的长袍,腰带松了,她看见他腰以下所有的东西。“你也没完全穿衣服,说到底,乔蒂安,我能看见你的”
“没留心。”他的手指在她衬衣的纽扣上飞动。“你睡在我口袋里怎能换言之衣服?”
“你为何不叫醒我?”
“我试了,但你没动。而且我不敢拿出你来,因为我不知道该把你放在哪里!你是那么那么”
“微小,”她跟上一句。“现在你知道我为何怕你的猫。”
番诺伊,乔蒂安想。好像他还不够烦似的,现在他不得不担心桦诗庄园的猫科动物可能吃掉桦诗庄园的公爵夫人!
“我会把番诺伊送给弗劳利太太。”他声明。
“她能把它放在小屋里,”他很快扣上了斯波兰达衬衣纽扣。“好,埃米尔,你可以转过来了,她穿上了。”
“斯波兰达,”埃米尔一看见她就说“你是个精灵。”
她笑了“是的,寻就是我,而乔蒂安准备把他的猫给弗劳利太太。”
“我以前从未了解一个精灵。”斯波兰达笑出声来。“我同样也从未了解人类。但我曾与你和乔蒂安在一起很多次。事实上,我看着你们两个长成男人,就在我长成一个精灵女人的时候。”
“你没告诉我这个,”乔蒂安说。
“有很多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乔蒂安。”
他望着她穿过房间走向窗户。金色的太阳光束与她自身的银光相混合,照亮她紫罗兰色的眼睛。她看上去如同一个活生生的、能呼吸的宝石。乔蒂安为她的光彩所深深打动,很长一段时间,他凝视着她,如同一个一直为丑陋所包围的男人,现在第一次瞥见真正的美。
“乔蒂安?”斯波兰达道。
她丝质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唤回。“现在是个好时光,正好对我讲些以前没对我说的事,”他说。期待着她在故事里带给他其它惊奇,他在长形沙发上落了座。
“告诉我们一些有关精灵和精灵历史的事,”埃米尔说,在他表兄一旁坐在一个小沙发上。
“精灵历史?”斯波兰达有些茫然,在手上缠绕一束头发,细想她的起源。“我们处于人与天使之间。一度我们与人和平共处,精灵很容易见到”
“麦伦克芳富特有位老妇人,她声称自己在小姑娘时见过精灵,”埃米尔说。“她说她在童年故乡旁边的森林里可怕地迷了路。黑夜来临,她开始痛哭。一盏灯亮了,驱赶了黑暗,她跟着这盏灯,它领她笔直出了树林。她相信这是个精灵。”
“埃米尔,停止插话,”乔蒂安叱责道“斯波兰达,请继续。”
斯波兰达冲埃米尔挤挤眼。“正像我所说,精灵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寻常,但是人破坏了宁静,他们规划大片土地,造起篱笆、高速公路、村庄和城市。哪里还有荒漠,哪里就有人类欲望在无边膨胀。野性的、未驯服的世界被征服,精灵国的领土被削弱,我的种族变得难找了。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精灵即少又远的缘故。”
她碰到一枝绢质羊齿植物。她一把将这绿色植物从水晶花瓶里取出,星光如同露珠出现在这艺术化的绿叶上,羊齿植物在她高贵的手中变成了真的。
她将这柔顺的植物流淌滑过面颊。“精灵国是个可爱的世界,它靠一个奇妙的‘一点点’胜过了人的世界。太阳照耀在精灵国比照在人类世界要暖和、明亮一点点,我们的月光要银亮一点点。我们的花朵闻起来比你们的要芳香一点点,我们的水果多一点香甜和汁水,而我们的微风要清冷一点点。精灵国的其它方面也一样。通过关于这一点点的意识,你就明白你离开了人类世界,步入了精灵国的境地。”
“我希望有一天能到那儿,”埃米尔说,彻头彻尾被斯波兰达的故事迷住了。
“向一颗星星祈愿,”斯波兰达劝他“也许某一天你会被应允。”
“他已向那么多星星做了那么多祈愿,没有一颗星星来应允他。”
“不是真的,乔蒂安,”斯波兰达不同意“有那么多的星辰,足够世界上的每一位做百万个祈愿。”
她向左迈了一步,正站在阳光射出的光柱之中。“正如你们所见,精灵没有阴影。”她说,指着地毯上她的影子应该出现的地方。“我们走的时候,没有声音。我们手指一碰、眼一眨,就能让所有的小心谨慎离人而去。这叫精灵魔力,我自来这里用过三次魔力,一次对厄尔姆斯特德、一次对赫伯金斯,一次对泰西。他们害怕我,我不喜欢任何人怕我,因为我从不伤害任何生命。”
“你把我扔进那个蛇洞。”乔蒂安提醒她。
“但我没允许那些动物伤害你。”她从窗前飞翔而去,落到长形沙发上。“正是我把蛇赶出你走过的地方,乔蒂安,那时你是个小男孩,还有”
“钻石,”乔蒂安嘀咕。“我在草地上发现的那颗,当我还是个孩子”
“我的眼泪。”斯波兰达承认。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在客厅地板上发现的钻石那么熟识。我以前看见过它们。”
“一次以上,”斯波兰达首肯。
埃米尔向前倾身。“你觉得现在能哭出一些眼泪吗?斯波兰达?”
“埃米尔,如果你不当心点儿。”乔蒂安警告他。
“抱歉,”埃米尔轻声低语,实际上他一点不感到过意不去。“自然,你不必现在就哭,斯波兰达。如果你将来会流一些昂贵的眼泪,只须离开它们躺着的地方,而我很乐意从地板上清扫它们。”
乔蒂安摇摇头,尔后把注意力转回到斯波兰达。“多年之前,你为何在草地上哭?”
“因为你们两个压坏了那些花朵。我引导它们,你明白,它们对我来说非常珍贵。我从不反对在花健康地生长的时候采摘。很多时候摘下花朵对植物有益。当你和埃米尔冲过这块地方的那天,你们压坏了花,弄死了不少。这是哭泣的原因。”
“我很抱歉,”埃米尔说,这回他真是这样。“但我不知道”
“我明白你不知道。”斯波兰达说“但现在你知道了。当心别再继续这种谋杀。”
这是很正当的谴责,埃米尔点点头。“当然了,你当过好男孩,埃米尔。”斯波兰达甜甜地加了一句。“你记得喜欢爬的那棵老树吗?生长在边缘的那棵大的,那里有许多许多鸭子。”记忆当即涌上埃米尔心头。“我在那棵树上花了不少时间,乔蒂安,你也记得吗?”
乔蒂安摇摇头。“你爬了上百棵树,埃米尔。它们看上去都一样”
“喂,但它们不一样,夫君,”斯波兰达解说道。“尤其那棵老的,那树是老母家的,老母魔力无边,又很护自己家。埃米尔,我头一次看见你爬那树,担心你的安全,因为如果你在任何方面激怒了老母,她可能使你的家人因病而死,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埃米尔十分紧张,充满病态的迷狂,想知道他命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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