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两片宽大的棕桐树叶,铺在沙子上,然后将梅茜放在其中的一片上,自己在另一片上坐下。"来,让我看看。"他捧起梅茜受伤的脚。
她想缩回去,但又感到这样做很傻。
"别动,"他警告说,"如果是海胆刺的话,你必须接受治疗。"
丹蒙检查着梅茜的脚。"已已经好多了。"
她坚持道,"其实我真的觉得没什么。"
丹蒙的手触摸着梅茜濡湿的肌肤,那么温暖。
当他查看她的脚底,轻轻抹去上面的浮沙时,她几乎忘记了疼痛。"我想你可能踩到了碎贝壳。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梅茜干咽了一口,想说,一点儿也没好,但是她知道这样做极不聪明。她很难为情,刚才表现得像个胆怯的弱女子。于是她说:"好多了。我
我想你是对的,我可能是踩到了碎贝壳,刚才是一时紧张,我不知道海里藏着什么东西。"
丹蒙笑了,黑暗中他的牙齿格外洁白。"'中西部小女孩'遇上了可恶的大海。"
梅茜的脸烧得通红,她庆幸黑暗中丹蒙看不见。"我想可能是吧。"丹蒙曲起一条腿,双臂环抱膝盖,显得很惬意。梅茜顿感紧张,她朝灯火通明的晚会现场望去,海水中一块高高的不规则岩石挡住了视线。她转过身问:"这是不是你的又一个计谋?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正在做ài?"
丹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向晚会现场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似乎清楚地表明,他根本没此计划,他把她放下,只是想检查她的脚。丹蒙的笑声使梅茜回过神来,她盯着他的脸。"看起来真像是这样,好吧,"他承认道,"你在乎吗?"
梅茜的镇静随时都会崩溃。与丹蒙在这热带的月光下单独相处,已经让她心神不宁,但是一想到有三十个人会以为她正与他在海滩上疯狂地做ài,她简直就要发疯了!
另一方面,别人以为她结婚了,正在度蜜月。
与自己深爱的男人在月光下的海滩上做ài,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如果他们真是一对新人,他们很可能正在这样做。
梅茜装着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低声说道:"我不在乎,这个谎言并不比我们已经让他们相信的其他事情更糟。"她突然有一个想法,这个古怪的念头刺得她心痛,于是她问,"你跟其他女人在月光下的海滩上做过爱吗?"
丹蒙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其他女人?"
"其他"这个词以及他嘲弄的说话方式,像一块滚烫的石头打在梅茜的心窝里,噬噬的烧灼感让梅茜扭捏不安。她为什么要那样问呢?这使得她的询问听起来像是她在期待他也会和她做ài!"我我的意思是"丹蒙一个温和的反问就令她慌乱不已,这使她非常恼火,她狠狠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丹蒙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不知道,史都华小姐。"
"你当然知道!"梅茜坚持道,"这非常清楚"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已经跟多少女人在月光下的海滩做过爱了。"
这样的坦白使梅茜哑口无言。她目光低垂,开始拨弄着裙带。"哦"她喘着气,不敢面对他。
他竟然在"月光下的海滩上"与那么多的女人做ài,都记不起她们是谁了。她禁不住想大叫,可是她克制住了。
梅茜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像个可笑的中学生,于是强迫自己停止拨弄裙带,坐直身子,但是她还是不敢真正面对他。她竭力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挑衅道:"我我猜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会很骄傲"
"别出声。"丹蒙压低嗓门命令道。
梅茜猛地转过头看着他,张开嘴想问他出了什么事,但是丹蒙将两个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别出声。他扭转身,朝晚会现场望去,心里若有所思。
梅茜也转过身,但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终于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丹蒙眉头紧锁,他等了一会儿,然后命令梅茜,"等在这儿。"他站起身,悄悄地向森林边突出的巨石跑去。他到了那儿,绕着它,查看它的另一面。当梅茜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时,她的心被掀了起来。他认为有人在偷听!过了半分钟,他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发现什么了吗?"梅茜问。
丹蒙摇了摇头。
"你没有看到任何人、任何踪迹吗?"
"见鬼!"丹蒙耸耸肩,"到处都有踪迹,海滩上整天都有人到处走动。"
"你认为从那儿任何人都能听见我们说话?"
丹蒙点点头,"我想是的。"
"哦,不。"梅茜呻吟道。
"也可能只是一只爬向灌木丛的乌龟。"
梅茜曲起双腿,抱住膝盖,"希望是这样。"
"如果不是,我们很快也就会知道了。"
梅茜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闭上眼睛,"也许我们并没说错什么话。"她抱着希望说道。
丹蒙阴沉地说道:"史都华小姐,我们没有做ài,这就是个错误。"
梅茜转脸恐惧地盯着他。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他是对的。她居然担心有人可能看见她没有做ài,真是天大的讽刺。可见他们的谎言将他们置于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黑夜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鸟鸣声。"模仿鸟。"梅茜喃喃道,强迫自己想一些轻松点的事情。
"这里的人称它们夜莺。"丹蒙说。
"真的?"梅茜侧耳倾听,发现情绪随着鸟鸣声逐渐好了起来,"夜莺一个漂亮的词儿。"
"'娇小活泼的夜莺带来了祥和与希望的歌声,'"丹蒙静静地说道,陷入沉思。梅茜知道他是在引用某本书上的词句。丹蒙继续道,"'歌声中,幽灵变得苍白黯淡,国王虚弱的躯体内,血越流越快。甚至死神也在倾听,他说:"继续,小夜莺,继续!"'"
梅茜望着丹蒙,他神情肃然。"这是谁的词句?真美!"
"安徒生,我可能有些地方说的不对,很多年以前母亲常常"丹蒙停住了,他咬着牙关,眼睛看向一边。
梅茜知道他的家庭对于他是一个痛苦的话题,但她还是问道:"小时候,你母亲常读给你听,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波涛滚滚的大海。好长时间,梅茜只是听到从远处传来"夜晚的陌生人"的歌曲声,海水冲刷沙滩的沙沙声,和树梢上吹过的隐隐的风声。
"丹蒙,"梅茜又试探道,"你失去了父母,我非常难过。"
"我没有失去父母。"丹蒙插言道,他傲慢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然后他大笑起来,那笑声苦涩而空洞,"哦,你是知道的,他们死于海难。但是几年前他们就把我送走了"他面对着梅茜,表情严肃。"见鬼!我痛恨这个地方。"
丹蒙突然站起身,梅茜随即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的心牵挂着他。她不理解丹蒙的父母为什么要遗弃他,而丹蒙显然也不理解。黑暗中,她望着他,他的下巴抽动着,沉浸在失望与深藏已久的痛苦之中。
丹蒙童年所受的伤害如此之深,令梅茜忘却了恨他,忘却了他的家族造成了外公一生的痛苦。她双手握住他的大手,"丹蒙,我很难过。"她无能为力地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牵着他的手指。"坐下,让我们尽情地享受夜晚,努力忘记一切。"她又牵着他的手指,回到自己的棕桐叶上,坐了下来。
丹蒙望着梅茜,神情严峻。梅茜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放。她又温柔地拽了一下,催他坐下。为了缓和气氛,梅茜调侃道:"我们不必太早回去,假设你听到的真是乌龟的话,我们还是被认为是一对新婚情侣。连五分钟都呆不住,那是什么新郎啊?"
丹蒙干笑一声,"史都华小姐,谢谢你考虑到我的自尊。"他坐了下来,凝望着大海。
梅茜犹豫地放开了丹蒙的手指。她双手撑地,身子后仰,将手指插进沙里,试图擦掉与丹蒙皮肤的接触。"你忘了,迪莫尼先生,我的自尊也岌岌可危呀!如果我连五分钟的吸引力都没有,那我成什么新娘啦?"
丹蒙曲起一条腿,双手抱着膝盖。此刻,他发出了一声更深沉、更真诚的笑声。他看着梅茜,嘴角愉快地向上翘着,一阵奇怪的兴奋流过梅茜的背脊。"你认为我们的自尊需要在这里维持多久?"他问道。
这个可笑的问题使梅茜看到了整件事情的荒唐,她也不禁笑了,"三十分钟?"
丹蒙上身后仰,修长而健壮的双腿向前伸展,"男性的自尊是个微妙的机制,史都华小姐,要我说,至少得一小时。"
梅茜哈哈大笑,"我们没带副纸牌来,真是太糟了。"
"你是个处女,真是太糟了,不然我们真的可以做ài。"
梅茜此刻正遥望着夜色中的大海,听到这话,她转过头,张着嘴,瞪着丹蒙。他正注视着她,露出一副捉弄人的笑容,"或者你还想坚持说你不是?"
梅茜直起上身,挑衅地面对着丹蒙。"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是说,你认识那种女人,她们和你在海滩上做ài,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丹蒙的笑意更深了,"你又让我惊讶了,"他轻柔地调侃道,"我当然认识。"
"哦,"梅茜轻蔑地说,"依我看,你是找错了对象。"
丹蒙哈哈大笑,梅茜不禁被这浑厚的笑声感染了。她在心里痛骂,他当然认识那种女人。他是那么英俊迷人,那么富有领袖气质。毫无疑问,他甚至可以将其他类型的女人变成那种女人。现在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不属于那种,但是如果现在她把握不住自己,她随时可能投入他的怀抱,成为那种类型的女人。
"我们可以看星星,如果你愿意的话。"丹蒙笑着说道。
"什么!"梅茜回击了一句,过后她反倒觉得,对于丹蒙这个无害的建议,自己的语调过于严厉了点。
丹蒙在脱衬衫,这一举动今梅茜紧张,直到他把衬衫铺在她身后的沙滩上,并指着说:"垫在下面,这样背上就不会粘上沙子。"梅茜的心才落了地。丹蒙边说边在梅茜身边躺下,一只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指向天空,"那是大犬星座。"
梅茜怀疑地看了丹蒙一会儿,最后认定对于看星星他是认真的。她躺在丹蒙的衬衫上,眯着眼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哪里?"
"靠近船尾星座。"
"哦,靠近船尾星座。"梅茜讽刺道,清楚地表明她根本不知道船尾星座在哪里。
丹蒙换了一种说法,"大犬星座包括天狼星,这样能明白吗?"
"很好。"梅茜回道,她还是不知所云。
"大熊星座呢?你能找到它吗?"
梅茜搜索着天空,很快就找到了它。她舒了口气,因为她差点儿连这个最容易找的星座都没有找到。她指着说:"在那儿。"
"好样的!小熊星座呢?"
"不知道。"
丹蒙咯咯笑了,"你得加把劲儿,史都华小姐。照这个速度,我们不只需要一个小时。"
梅茜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望着她,而不是天空,她感到心慌意乱。"我想我不擅长观察天体。"她喃喃道,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我会帮你的。"丹蒙用一只胳臂肘支起上身,"小熊星座包括七颗最亮的星星。你看,在那儿。"
梅茜转向他指的方向,但是却没发现特别亮的七颗星。"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有关星星的知识。"
她问道。
"不是,我只是知道得比你多一点而已。"
梅茜凝望着丹蒙,他脸上闪现着的迷人的微笑似乎是那么真实没有丝毫强迫或者伪装的痕迹于是她作出了女性特有的反应,浑身颤抖。
"你冷吗?"他问道,听起来离她很近。
梅茜咬着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一部分天空被什么挡住了,看不见了。一阵狂乱的心跳后,她麻木的大脑突然意识到,丹蒙离她很近,隐隐地出现在她的上方。她摇摇头,忙说:"我我不冷"相反,他身上辐射出来的热量,令她很舒心很温暖。
"梅茜"一声耳语的、仿佛从天际间传来的呼唤轻轻地飘了过来,那么亲切,如同温柔的爱抚。
"嗯?"梅茜的嘴唇无法动弹,只能发出这个声音。
"我想吻你。"
梅茜吞咽着,在丹蒙开口之前,她已经预感到了他的意图。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允许它发生了。她是个疯狂而意志薄弱的女人,她要他的吻,她心甘情愿。这不合常理,违背了她过去所想所说所希望的一切!然而,此刻,面对丹蒙如此接近的高大强健的身体,如此摄人心魄的眼睛,一切都不重要了。
丹蒙的这句话在他们之间回荡,久久没有回音,仿佛过了几个小时。显然,丹蒙是想给梅茜一个机会,让她打断自己的话,或者逃跑,就像一个脆弱的处女那样。如果她能作出一个相应的反应,她就会告诉他,她哪儿也不想去。但是,她就这样,既不能动也不能说,只能直直地仰视着他,眼睛默默地欢迎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