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永远无法弥补

清凄凉的母亲。好不容易吃完了年夜饭，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只见冷冷清清的家里无声无息，母亲一人坐在唯一温暖的地方——火炉旁，拿着火棍默默地拨着炭灰，我忍了许久的泪水破了闸门一样一泄而出，哭着扑进母亲的怀抱，母亲紧紧的抱着我，笑着说，傻闺女，我不是好好的，哭什么

    我儿子的出生后，给母亲带来了极大的喜悦，母亲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被需要，被一个生命需要，被一个人需要，这种需要使她有了一个兴奋点，有了生命的价值，有了生活的明确目标，她生命的年轮又重新旋转起来，我儿子成了母亲晚年生活的精神支柱和全部感情的寄托。

    我调来海南后的第二年怀疑患恶性肿瘤，要尽快动手术。因在这里无亲无故，就打电话告诉母亲，要她来照顾。母亲接到电话后，连夜收拾赶往海南，在成都机场转机时，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母亲怕误机，硬是守在候机楼值班室门口坐了一夜，就在那一夜受了凉，一直咳嗽到海南。我的病后经省医院确诊排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母亲的病情加重，咳嗽不止，胸闷，喘不上气来，我带母亲去看病，拍了片子。当医生告诉我诊断结果的可能性时，我感觉我的世界被颠覆了。

    我想过母亲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想过她可能会得的种种病，但我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想到，母亲也会患肺癌，一家能出两个患肺癌的病人，母亲和父亲。父亲的肿瘤长在右侧，做了手术还延活了两年；而母亲的肺部肿瘤则长在肺部左侧心脏后面的主动脉血管上，且已到了晚期，没有一个医生敢保证在此部位动手术后病人还能走下手术台

    母亲迅速的瘦下来，体重从130多斤降到了80多斤，去世时只有50斤不到了。但她依然笑着说千金难买老来瘦，挂在我的胳膊上陪着我去菜市场，看着我洗衣做饭做这做那，就那么不转眼的看着我。从确诊到大面积的转移只有50多天的时间，她每天后背疼痛的睡不下坐不住，但当着我们姐弟的面没有哼叫一声。最后疼痛使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了，仍然脸上是笑容，母亲还常对我们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对她说，说说心里就畅快了，她说她永远是我们精神的可靠后方，是我们随时可以栖息的心灵园地。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没有等到母亲最后的时刻就先离开了她。

    在离开的前夕，我就和小弟商量好，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刻意安排在我离开的那天装修小弟的房间。但从我收拾东西的那一刻，母亲就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我，一刻也不放松，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直看到我出门、上车，似乎要将我印刻在她的脑中而那因为消瘦而显大的眼睛，那黑洞洞的无言的眼睛，让我终身难忘。那眼睛里，流露出多少对女儿的爱、眷恋、爱抚、希冀和依依不舍，也隐藏了多少无助、无奈和深深的失望、绝望

    又一次的生离死别，肝胆寸裂的感觉。又一次的生离死别，肝胆寸裂的感觉。在离开南疆机场的那个瞬间，我感觉我的生命和灵魂都已经离我而去，飘荡在生我养我、葬着最爱我、最疼我的人的这片土地上空。

    在成都机场，我似乎在每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母亲留下的气息，似乎看到母亲瘦弱的身影在通道里颟跚，看到母亲依然守候在值班室门口，眼里充满了对女儿病情的焦急和牵挂我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在我的余生，这是我一生所犯众多错误中最为不能原谅的错误，这个错误使我终身遗憾。因为以后心灵的惨痛告诉我，工作是永远也做不完的，你也不是工作的唯一，工作离了你别人照样可以做，谁也不要太高看了自己在工作和单位乃至在这个世界上的作用；而你对于你的亲人、你的父母，你真的是唯一，你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他们勇敢地生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和目标，是他们的动力，是他们的爱，是他们活着或者离开这个世界最想时时刻刻守在身边的唯一

    在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是有感觉的。在这之前，小弟曾经借了一个手机到医院让我和母亲通话，我问母亲感觉如何，母亲用微弱的声音笑着对我断断续续地说，她很好，没有什么，要我好好工作，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一边听一边落泪。那天我的心剧烈的不同寻常的跳动，怎么样都无法平静，坐立不安，我马上给小弟打电话询问，小弟说母亲病危了。小弟还说母亲其实已经病危了很久，医生已经放弃了治疗，医生奇怪母亲为什么有这么强的生命力，在各方面机能已经严重衰退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小弟明白，我也明白，母亲是在等我。而该死的我、糊涂的我，竟没有回去，我让小弟告诉母亲，我不回去了，回去也赶不上了，不如把我回去的路费寄回给母亲好好的办丧事。小弟在当晚就将我不回去的话转告了母亲，母亲听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小弟，久久地久久地，使劲地点了一下头，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每每想起母亲，想起我在母亲临终时所犯的一个又一个错误，就泣不成声母亲在世时，饥饿有母亲端上的热茶热饭，夜半归家有温暖的灯光，心情不好有母亲的宽慰，头痛脑热有母亲精心照料，天气变化有母亲嘘寒问暖，。。对这些，我们都泰然受之，没有及时对母亲表达心里的感激，没有对母亲说我真的十分爱你，没有想到抽出点时间来听听母亲的心声，总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懂得”母亲，总说还有机会，总在等以后以后，谁知一瞬间就全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这份歉疚、这份愧痛、这份悔恨和心里的这份痛是永远永远的了。

    有的爱，真的永远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