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刘府,倒把毫无准备的刘匀泽夫妇吓了一跳,按照礼部的交待,清君嫁入皇家,那是帝王之家,便是主,不须回门。何清君与令狐薄进门时,刘匀泽正在院里练剑,而林秀映则正在劝柳含烟回乐山。
刘匀泽忙把令狐薄迎进厅堂,林秀映也撇了柳含烟,赶紧给两人斟茶倒水。柳含烟姗姗出现在正厅,对着摄政王深深一礼,然后对何清君却只是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林秀映皱眉,横了柳含烟一眼,不管如何,清君此时是王妃的身份,依礼他们这师父师娘都得礼拜,她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点下头,便算是见过新婚的王妃?若她是以娘家人自恃,则更应该为她打算,给她在夫家面前长脸。
柳含烟只作未瞧见母亲的眼色,一双美目,反而紧紧在何清君身上打量着,她头上的首饰虽只戴了三五件,却样样都是德玉庄的精品,每件都有值上千两银子,明明是习武之人,手腕上偏戴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那镯子一瞧就是有些年数的极品玉质,再瞧她的王妃服制,虽然仍是大红色的婚服,却非新婚之日的礼服,但面料绣工同样是一等一的好,便是不懂之人一眼看上去,亦知绝非凡品。
柳含烟的眸光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这张脸蛋儿倒是有几分姿色,却远配不上这一身的行头,如何就能得到令狐薄的青睐,竟不惜违了帝王家的祖制,亲自带着她屈尊降贵到寻常百姓的师门回门?
面对她审视的目光,令狐薄微微不悦,转目却见何清君浑不在意地跟师父讲着婚礼当天发生的事情,便笑道:“清君,大婚之日,本王与司徒意在房顶大战之时,师父便到了王府暗中保护,正好挡住了一个到王府捣乱的人,否则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还会更热闹。”
何清君一惊,师父果然不放心,到薄王府暗中保护了么,她这一嫁人,竟将师父也嫁到了王府?问道:“是谁?”
刘匀泽搔搔脑门,颇为费解地道:“是刘匀松,那家伙就算是烧成灰,我都认识,以为蒙了面,我就认不出来了么?”
何清君讶然望向令狐薄,他们成婚,刘匀松来搅合什么?难不成也打算跟司徒意一样来抢婚?想到此处,自己先暗笑起来,刘匀松一个老头子,抢什么婚?她和刘匀松算是师门有仇,刘匀松绝不会来抢她,她目光落在令狐薄脸上,难道抢他……哇,这口味真够重的!
令狐薄被她毫无掩饰的目光瞧得一阵恶寒,瞪她一眼,道:“再想那些没用的,瞧我回头怎么回收拾你!”
何清君气怯了,缩着脖子赶紧端杯喝水,她算是被收拾怕了。刘匀泽“嘿嘿”笑着,毫不掩饰眼中的幸灾乐祸,林秀映笑着摇头,这个清君遇上摄政王也真是运气,斜睨柳含烟一眼,只见她脸色淡漠,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林秀映不禁皱起眉来,含烟平素虽然心高气傲,却极为聪明,称得上是八面玲珑,可是这几次与何清君见面,却总是显得极为失态,当真令她不解。于是便有意将她支走:“含烟,你去盯着厨房赶紧为清君和摄政王准备些像样的饭菜。”
令狐薄凤目睨一眼柳含烟,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转目朝林秀映感激的点下头,只有何清君那个粗线条的还分不清状况,不知师娘是故意将柳含烟支走,反而笑嘻嘻地道:“含烟师妹,莫急嘛,咱们早膳吃得饱饱的,这一时三刻,当真吃不下。”
柳含烟笑得跟个妖孽似的,朝令狐薄福了一礼,对她道:“难得阁主不用花四十两银子便能瞧见紫烟,难道不想趁机捞回点利钱?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瞧瞧我这厨艺伺候王妃你,是否有资格?”
林秀映侧目再横她一眼,她这是怎么了,为何她听着这话里总是带着几分酸意?
何清君倒是浑没放在心上,她早已习惯柳含烟这妖孽的态度了,这种夹枪带棍的话又不是第一次说,便笑着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柳含烟似乎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林秀映暗自叹气摇头,幸亏何清君素来心宽,又瞧在她这师娘的面上,一心当柳含烟是师妹,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否则可真够柳含烟受得。
待柳含烟离开后,何清君收起嬉笑,眉头微皱,刘匀松在她大婚之日出现,只是因为与师父的情仇便见不得乐山任何人舒坦,还是以天晋人的身份盯着她怀揣的秘密?他是除令狐薄柳清飞之外,唯一一个偷听到她懂勘矿之技的外人,她都怀疑,大魏突然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是不是因刘匀松不小心泄露出去的?
此刻怀揣吴山银矿隐秘的她成了各国眼中的大肥肉,人人都想来分一块,以致将她的大婚搞得像说书一样惊心动魄。
令狐薄瞧着她道:“这个刘匀松出现得有些诡异,本王总觉得司徒意的出现与刘匀松有些关系,看着倒像是里应外合……极可能是冲着你和吴山银矿来的,清君,你得小心提防。”
“嗯。”何清君随口答着,这可是性命悠关的大事,她岂敢不小心?
林秀映似乎因为年轻时与刘匀泽刘匀松的关系,不愿再提及刘匀松,于是便将话题岔开,道:“绝尘,师娘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办法,将五王爷与柳含烟分开?”
令狐薄一怔,摇头:“师娘真当我无所不能么,男女感情,有时外力反而起反作用,柳姑娘心高气傲,除非自己想通,否则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越说她暗中喜欢那人不好,她反而越多理由回护,只会令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人身边。”
林秀映一想不错,那五王爷来过几次后,她越劝说,她反而越有意跟着那个五王爷了,当真是令她头痛之极。
令狐薄却正色道:“师娘对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都劝不回她,便不必再劝了,否则只能令她以为师娘在阻拦她的幸福,反会对师娘生了怨恨,就不好了。”
林秀映一怔,摇了摇头:“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可是我总是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跳进火坑。”
令狐薄但笑不语,这事,他不便多说,旁人认为的火坑,柳含烟或许却认为那是幸福,不跳下去试试,她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心,何况五哥的才华确实配得上她。
何清君闻言也跟着摇了摇头,越是像柳含烟这种聪明有才华的女子对感情越是执着。
令狐薄和何清君留在刘府吃了回门宴,其中三个菜便是柳含烟亲自下厨做的,何清君尝过后大赞不已,这柳含烟当真是琴棋书画皆精,茶道厨艺擅长,令她无比汗颜,倒是令狐薄尝过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词。
柳含烟只吃了一点,便推说不舒服离开了,林秀映皱眉睨着她的背影,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宴后,又聊了会家常,眼见天色已近黄昏,令狐薄便带着何清君坐上马车返回王府。
因要吃回门宴,令狐薄在宴前将侍卫队和仪仗队先遣回了王府,因此两人倒是轻装简从,刚到了巷口,令狐薄便皱起了眉头,手指掀开帘幔往外瞧着,只见不远处的树下,柳含烟正与五哥依依话别。
“清君,你瞧那棵树下。”
何清君挤到窗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柳含烟与五王爷含情脉脉地话别,确切地说,是含情脉脉的人只是柳含烟,五王爷清泉般的眸里似乎并无情,俊脸上倒是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让人看了极易沉醉。
令狐薄侧目凝视她:“清君,女子是不是都喜欢五哥这种温润儒雅的男子?”白逸扬虽是武将,却也是那种俊美如玉的男子。
何清君转目看他一眼道:“大概是吧,谁不喜欢温柔的男子……”见令狐薄面色微黑,突然省悟,忙即改口:“不过我现下只喜欢千岁大老爷这种男子。”
令狐薄面色回暖,算她识时务。
何清君望着远处那双天造地设的人影,轻叹,柳含烟说不舒服,她瞧着她笑颜如花,娇羞美艳,哪有半分不舒服的样子,她只是趁机退席来与令狐箫幽会吧。
“千岁大老爷,咱们走罢。”何清君放下车帘,倚回小塌。
令狐薄颇有几分诧异的看她。
何清君知他心中疑惑,轻叹一声:“千岁大老爷,如果明知劝了无用,何必再劝她,路是她自己选的。”
令狐薄点头,她能这么想最好,省得再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操心。
次日,何清君在令狐薄的陪同下去了柳府。
下人通传后,柳清飞快步迎至门口,单膝跪拜:“臣叩见摄政王,叩见薄王妃。”
何清君忙上前双手扶起他:“大哥,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柳清飞正色道:“君臣之礼不可废,王妃已是皇家之人,臣礼应叩拜。”
何清君轻笑一声,不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柳大哥,我今日是来瞧瞧义嫂的……她还好吧?”
柳清飞听她提到义嫂,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请摄政王和王妃先进府稍坐。”
何清君见柳清飞这番表情,不禁对他生了几分失望,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柳大哥其实也没错,世人皆如此,柳大哥不仅是个男人更是位大将军,岂能容下被玷污之妻,何况义嫂还是杀了一个良家女子取而代之的大魏人?
柳清飞引着令狐薄与何清君进了正厅,吩咐下人奉上好茶,将他书房烧得正旺的的火盆端过来。
何清君忙拦着那下人,笑道:“我才嫁人,大哥怎地就跟我客气起来了,我和摄政王都是习武之人,体质原就耐寒,搬什么火盆。”
柳清飞看了令狐薄一眼,见令狐薄朝他微微点了下头,便随手一挥,让那下人出去,然后低声吩咐王妈去给夫人梳洗打扮一番,请她来见客。
何清君是内功本就深厚,就算柳清飞声音极低,她仍听得极为清楚,义嫂莫不是回府后,都懒得梳洗了么。
“柳大哥,义嫂怎么样了?”
柳清飞阴沉着脸,半晌未语。
何清君见状轻叹一声,若义嫂未那般对她,她倒想劝大哥瞧在孩子的面上,原谅义嫂一回,她在柳府住过两个月,对那两个孩子还是极有感情的,虽然不喜欢义嫂,但也不想孩子没有亲娘的呵护。
柳清飞却突然朝令狐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货真价实的响头,倒把何清君给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去扶他,却见令狐薄极厉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当即将刚刚抬起的屁股重新坐回椅上。
却见柳清飞再抬头时,已是泪水满面,痛哭流涕:“臣辜负了摄政王的厚望,竟将异国奸贼引入家中,臣有愧于摄政王,有愧于朝廷!”
何清君静静地看着那素来治军铁腕硬气的大哥,竟失声嚎淘痛哭,悔恨无边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却说那只是未到伤心深处。
当年她与白逸扬和离后,虽未像大哥般失声痛哭,却是夜夜无法成眠,承受着腐心蚀骨之痛,日日煎熬,直到半个月后追债的人追到乐山,她才从那种恍惚煎熬的状态下走出来,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什么名门淑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她生命里除了白逸扬还有很多责任,有师妹师弟要养活,有大笔的债务要偿还……
若决心忘却一个人,有时责任和忙碌比时间还管用,师父欠下的巨额债务,虽然让她极为操劳,可也在东奔西跑赚钱之时,令她渐渐淡忘了白逸扬,偶尔想起,只觉白逸扬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柳大哥痛哭是并非因为对宋玉洁感情多深,而是因为自己娶的妻子,竟是大魏人,被纪芙利用,又被纪芙捉住,搅了令狐薄与她的婚礼而令他不安,觉得有愧于朝廷,更有愧于令狐薄的信任,痛心憋屈之下,才失声大哭。她想他此时的心痛比当初的自己更甚吧。
令狐薄既未阻拦他磕头,亦未劝慰他痛哭,反而沉声道:“柳清飞,你确实有愧于朝廷,更辜负了本王的信任,本王曾跟你说过,你是大将军,身系社稷,娶妻定要谨慎,可你却说,宋玉洁一个柔弱的孤身女子,能有什么问题,本王只道你与她相知相爱,是本王多想了,现下想来当初你成婚委实有些急躁,你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柳清飞一怔,道:“臣确实急躁了,当时只是因为……”话说了一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瞧了眼何清君。
令狐薄是什么人,他是摄政王,掌控着一国的朝政,又对何清君的事情极为敏感,立时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侧目睨着他,原来上次在御书房门口送何清君去剿杀手楼时,他的感觉并没错……目光转向何清君,这小妖精依然一副懵懂无知,不在状况的样子。
正在此时,厅门被推开,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宋玉洁走了进来,虽然经过一番梳洗打扮,但脸上的憔悴和微微肿起的眼皮,却是脂粉难以遮盖的。她极力镇定着,缓缓走到厅中,向令狐薄叩拜行礼,然后无视掉何清君,站在厅中央。
柳清飞登时怒火中烧,低喝:“还不跪拜薄王妃!”
宋玉洁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怕连累柳清飞,朝何清君一拜。“臣妇见过薄王妃。”
何清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义嫂请起。”心下暗道,看来自己的人缘真不怎么样,既使成为名符其实的薄王妃,还是有诸多人轻视她不待见她呢。
宋玉洁却冷笑一声:“何清君,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她美目怨恨地盯着何清君,深信她一定是来嘲笑她的。
何清君一怔,她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和义嫂积怨已久,此时来瞧她原本就容易引起她的误会……不过,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她被人占了清白,所以来瞧她吧,暗叹一声,反正她们都积怨已久了,随她怎么误会去吧。
宋玉洁恨恨地瞪着她,见她不敢答话,更是深信不疑她就是来嘲笑她的……
“义嫂有什么笑话让我看的?”何清君淡淡地问。
她这话问得好,既可做不知宋玉洁被奸污之事,亦可让她哑口无言,无法将丑事说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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